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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纯良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他愣愣地盯着木房梁看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傀儡师”的副作用下不能动弹,竟然就这样慢慢睡过去了。

他动了动自己酸痛麻木的胳膊,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许二听到了他的动静,快步走进了屋子里,笑着露出酒窝:“小良,你醒啦?”

大概是有医生来过了,许二的手臂上和头上都缠了绷带,身上染着一股难闻的药水味。

“你,你怎么下床了?”张纯良打起精神来,赶忙坐起身下床,盯着许二上下打量了一番。

“没什么大不了的,手还能动。”许二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昨天晚上睡不着,想提前做点今天吃的东西,没想到碰到了大老鼠,捉老鼠的时候不小心绊倒了,还被咬了几口。”

张纯良张嘴,想告诉他,他那些伤口绝对不可能是被老鼠咬出来的。

可是看着许二不肯看向自己的眼睛,他忽然明白,许二肯定是看到了什么超出常理的东西,但是他不想让自己跟着害怕,于是撒了个谎。

“哦,是,是吗。”张纯良沉默一会,干巴巴地回应道:“那这老鼠可真是太讨厌了。”

“先吃饭,吃完以后我去搜一下老鼠窝,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大老鼠。”

许二神色如常地走上前,把自己刚脱下来的睡衣仔细拍打了一下,然后挂在了旁边的架子上。

——许二醒之前,张纯良就想吐槽了,只是顾着许二正在昏迷中,所以没有来得及说。

“你,你怎么穿着——”你怎么穿着我的衣服睡觉?

许二那件睡觉时穿的衣服,赫然就是张纯良不久前摔在地上破了的解放服,它的袖口还有被仔细缝补的痕迹。

许二先是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自己手中的睡衣,然后恍然道:“哦哦,我想着这件衣服已经撕破了,小良再穿着出去就不好了。”

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缝补好的袖口:“可是扔了又有点可惜,我就拿来当睡衣穿了。”

看着张纯良纠结的目光,他的手顿了顿,似乎碰到了伤口,有些无力地垂了下来。

“小良……我,我把衣服还给你吧?”许二声音低了下来。

“呃,不,不是,我没有跟你要衣服的意思。”张纯良有些尴尬地转移了话题。

他觉得许二穿着自己的衣服睡觉这件事有些暧昧。

但是想想,在这个年代,衣服也是一种宝贵的资产了,更别说自己身上还穿着许二送给他的崭新的衣服,自己如果连一件破衣服都舍不得,也未免有些过分。

“对了,我还说要给你做饭吃呢。”张纯良似乎嗅到了一股饭香,瞬间一个激灵,“你都受伤了,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怎么还去干活儿了?”

“不是我做的。”许二看见张纯良紧张的样子,抿着嘴笑了一下。

他身后的门口,等了半天的赖子终于找到合适的机会,不好意思地探进来一个脑袋,讨好地笑了两声:“大……许哥,小良同志,一起来吃饭吧?我从镇上搞来的卤肉,贼香。”

张纯良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一直看着他的许二挑了一下眉。

“那就尝尝吧。”张纯良矜持地说,顺便走向前扶住了许二。

饭桌上,吃饭一向豪爽的赖子连菜也不敢夹,别别扭扭地吃着自己眼前的青菜。

瞅着他尴尬的模样,张纯良给他夹了几筷子肉:“镇子里的卤肉挺舍得放料,味道真足。”

赖子看了一眼许二,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顿时来了精神:“那是,老桩家铺子的卤肉相当出名,一般只有上午卖,下午去了就抢光了。”

要知道,现在的人穷怕了,抠搜的厉害,能在这样的地方一上午把肉都卖光,那家卤肉铺子相当不简单。

许二一受伤,脾气就暴烈得可怕,为了让哥几个少遭点罪,他可是凌晨就赶着车出发排队,这才将将赶上晚上来送饭的。

张纯良给许二舀了一勺骨头汤,不经意地开口道:“我来这以后,好像还没见过村子里的村民出去过,这难道也是有什么限制吗?”

就和他们取水,必须要在固定的时间一样。

“倒也不是,来了这里的人,是出不去的。也只有我们能出去,经常带点东西回来。”赖子耿直地说道。

他大大咧咧的,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对一个刚进了村子里的人来说,有多么的恐怖。

张纯良夹菜的手一顿,注意到赖子话里一个细节:来了这里的人。

只要是进来这里的人,是出不去的,那些非本地人的村民,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在这里定居?

那他们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来到这里的?

他们来这里之前,知道自己出不去吗?

“村长也不行?”想到那个有些奇怪的村长,张纯良忍不住问道。

“都不行,只有我们能。”赖子捏起酒杯,咂了一口。

他话说的有点多,但是大哥并没有阻拦他,这说明,大哥默许自己将这些事情告诉这个小记者了。

好让他明白明白,他既然来了这里,那这一辈子都会困在村子里,想离开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去死。

要想在这里活得好,他唯一的指望也只有大哥一个了。

许二给张纯良倒了杯橘子水,推到他面前。

“小良,明天早上,想吃什么?”许二的目光从来都没有从张纯良身上移开,见他忽然停下了动作,许二体贴地询问着。

张纯良恰巧有些渴,他回过神,喝光了杯子里的水,神色如常,看不出一丝对小河沟的惊惶和恐惧,更没有忽然大喊大叫要离开的意思。

“炖鸡汤吧,我给你做鸡汤馄饨吃。”张纯良礼尚往来的给他夹了点蔬菜。

许二看了他半晌,似乎在确定他的情绪是否正常。

“傻看我干什么。”张纯良轻轻拍了他肩膀一下:“赶紧吃。”

这毫无芥蒂的动作让许二抿起了嘴,他用左手有些艰难地夹起菜吃了两口,过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露出一个小酒窝来。

他忽然觉得很开心,于是忍不住解释起来。

“不是被我们逼的,他们试过要走的,只是一直出不去罢了。”

张纯良努力忽视了他话中的“我们”,看来许二已经完全不想掩饰了,几乎是在大大方方地告诉他,对,我就是村里人人害怕的恶霸。

“我也可以试着出去吗?”张纯良有些好奇,这个村子为什么会让人走不出去。

他是真的不在意这一点,毕竟他并不是真的在副本里土生土长的,完成掉任务他就可以离开。

“当然可以,小良。”听了张纯良的话,许二依然在笑,他示意赖子把剩饭撤走,然后努力思考了一下,认真回答他:“不过需要让我陪着。”

“那也挺好。”张纯良放心了下来,至少许二作为地头蛇,允许玩家在这里随意活动。

一顿晚饭很快吃完,许二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张纯良打断了。

“那就这么说好了,我明天来给你做饭。”

许二怔怔地望着他,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

张纯良伸了伸腰,他感觉自己在许二家这两天,过得太舒服,把自己的骨头都养懒了。

“天色太晚了,我也该回家了。”他这样说道。

于是,许二原本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苍白的脸色,甚至变得有些透明了。

“为,为什么要走啊?”他难得失态,结结巴巴地问道。

“我这两天在这里借住已经很叨扰了。”张纯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现在你受伤了,你的朋友们来照顾你,也需要有个地方睡觉,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就只好先离开。”

正在收碗的赖子“啪”地摔了个盘子,他抖着手蹲下身捡起了碎片。

“有空换一批碗筷吧。”张纯良没忍住提醒道,“你们家的碗有点滑手。”

……

李庄木着脸,浑身冰凉,他身上沉重得可怕,几乎压弯了他的脊背。

“李郎,你怎么还不回家呀。”纸片女鬼趴在他的身上,细细密密地裹住了他的整个背部。

李庄觉得自己还算幸运,没有被女鬼立刻杀掉。

这是一个吸人精血的女鬼,在吸食了他一天的血肉后,已经有了一点鼓起的弧度。

它伤人大概是有条件的,必须要等到晚上入夜之后。

李庄怕自己坚持不下去,借口说要找人,离开了寄住的房子。

没想到,他走了不过几步,就感觉到身上越来越沉重。

——女鬼趴在他的身上,跟着他一起离开了。

巫蛊娃娃已经失去了消息一整天,他顾不得心疼自己已经有了神智的A级道具,艰难地走到陆值家里,想向他求救。

可是陆值没见他,给他留了一句信息,让他去见张纯良。

李庄现在站在张纯良家门口,不抱任何希望地等待主人的出现。

他身上的女鬼还在不断的发出叫声,已经带上了隐约威胁的咆哮:“李郎,你该休息了,我们赶快回去吧……”

李庄坚持不了多久了,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今天晚上如果他真的回去了,那他一定会死。

一定。

“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李庄艰难地扭过头去,发现张纯良正拎着一只狗绳,疑惑地瞅着自己。

“救,救救,我……”李庄痛苦到憋红了脸。

感觉到有人来了之后,女鬼的重量越发可怕,他现在已经忍不住跪倒在地上,如同磕头一般朝向张纯良。

“正好,原本我还想去找你呢。”张纯良似乎没有看到他异样痛苦的模样一般,温吞地开口了。

“你……你找我,干甚?”李庄气息奄奄,一双纸做的手臂狠狠勒紧了他的脖子。

“你昨晚为什么要害我?”

李庄愣了一下,眼前忽然被扔了一个黑乎乎的物件。

那是一个身首分离的玩偶,浑身布满了撕裂的痕迹和湿乎乎的口水。这是张纯良牵狗的时候,在狗窝发现的。

“我——我没有害你,这是,这是我用来求救的!”他一口气没吸上来,瞬间屏住了呼吸。

女鬼阴厉的嗓音在他耳边发出尖叫:“回去——回去!”

“你救救我吧……我,我没有复活道具——我,我告诉你一个——一个秘密!”李庄只剩下气音了,他几乎说不出话。

张纯良站在原地,温和地看着他,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什么。

李庄用尽全身力气,从衣服背面的夹层,摸出了一张纸,扔到张纯良面前。

张纯良轻飘飘地看了一眼,昏暗的月光下,他只看到了一个“罪”字。

“好的,交易完成。”

张纯良礼貌地说道。

紧接着,李庄感到自己身上瞬间一轻,一口清新的空气钻入他火辣辣的喉咙里。

“撕拉——”他听见一声纸张破碎的声音,于是慌忙地一扭头。

只见,那只刀枪不入的女鬼竟然用自己利爪将胸膛撕开了。

它疯狂地尖叫着,美丽的脸上布满血泪,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止。

“撕拉——”又是一声。

女鬼把自己的纸片身体撕成了两半。中间却没有任何的血液和内脏,而是一张张薄如蝉翼的纸片。

随着一阵风吹来,女鬼的外皮被风吹散,它身体里的那些纸片也被吹散了出来。

迎着月光看过去,那些纸上竟然是一面面狰狞痛苦的人脸。

李庄在风中有些发抖,他有种预感,如果他没有得救,再过段时间他也会是这些人脸中的一员。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张纯良看着他,露出了李庄最熟悉的那个,腼腆好脾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