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纯良守着昏迷不醒的许二,坐在他床边发呆。
赖子他们安顿好许二后,就气势汹汹地离开了。说是要请医生来看病,但是张纯良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俩人是要去寻仇。
张纯良又低下头,仔细检查了一下许二手臂上的伤,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充满力量感的手臂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污黑齿痕,就算是经过了紧急处理,还依然不停地渗出鲜血,那参差不齐的泛白伤口,就像被人用嘴,一口一口啃食出来的一样。
他试着比划了一下,能咬出这样的伤口的人,可能只有成年人半个手臂那样大小。
张纯良观察过,在这个副本中,游戏自身的Npc是不会被副本世界内的怪物主动袭击的,所以他大概率可以排除许二被副本怪物攻击的可能性。
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了。
有玩家夜里来过这里,并且不知道为什么和许二交了手。
当时的自己正在碎片回忆里,陷入了深度睡眠,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以至于许二就这样被玩家的奇特诡异的某种道具重伤至昏迷。
张纯良帮许二调整了一下姿势,掖了掖被角。
他站起身正准备走,却被脚下软绵绵的触感绊了一跤。
大狗被他解开了狗绳,此刻正趴在他的脚边,安静地陪着他和许二。
“呜……”大狗被踩了一脚,但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卖娇,它小心翼翼地凑到张纯良腿边,似乎在嗅闻什么。
张纯良心思一动,忽然想起了赖子和他说过的事——大狗是一条性情凶猛的猎犬,因为品种不错且好斗记仇,才被刘大根买了下来。虽然它现在完全没有猎犬的气场,但说不定可以帮他确定一些事情。
张纯良抱起了大狗,把它的狗脑袋凑到了许二的伤口边。
大狗聪明得可怕,它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把湿润的狗鼻子蹭到许二的手臂边,仔细地嗅闻起来。
“呜!”大狗低低地叫唤了一声,似乎有所发现。
张纯良顿时精神一振,他连忙把狗放到地上,大狗瞬间窜了出去,直奔厨房而去。
张纯良脚步没有它快,等他走进厨房时,就看见大狗一头钻进了冷却的灶膛里,荡起了层层黑烟。
许二的鲜血已经干涸,但是赖子并没有来得及找人收拾。灶上有些凌乱,一碗泡发的银耳侧倒在台子上,这是是昨天晚上他们闲聊时,张纯良无意间提起想吃的东西。
张纯良看着满地的血迹,手心微微蜷了一下,心里有点难过。
“呜汪!”大狗忽然从灶膛里爬了出来,它棕黄的毛发上沾了一堆碳灰,黑溜溜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张纯良。
它的嘴巴里似乎叼着什么东西。
张纯良蹲下身,在大狗的头顶揉了揉,把它嘴里的东西拔了出来。
那是几根灰褐色的粗硬长条,有些韧劲,沾了大狗的口水,像是什么植物。
张纯良举到亮堂的厨房门口,擦干净长条上的脏污,仔细端详片刻,然后认了出来——那是几根长长的稻草毛。
……
“阿嚏!”陆值一口喷嚏下去,整个屋子开始飘起了稻草的绒絮。
他现在的样子有些狼狈,长衣长袖加身,出门的时候还要在脸上裹一个硕大的口罩。
“快滚过来干活!他娘的,丧门东西,白吃老子的、喝老子的,一到用的时候,找不到人了,臭懒汉!”一个苍老的叫声从屋外传来,充满方言的怒喝响彻在一方小院落。
陆值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他才刚坐下没多久,就又被逼着干起了活。
他身子现在有些笨拙,但是力气却大了不少,于是他寄住的这户主人家总会给他安排一些劈柴挑水的活计。
陆值出门时的情绪有些不平静,又没法控制力气,于是“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声音略有些大,震得土泥地都动了一下,他顿感不妙。
果然,院子里那个脏兮兮的胡子邋遢的老头听到这一声摔门声,眼睛一瞪,大胡子颤颤巍巍地抖动起来,他直接把手中的镰刀一甩,指着陆值开始疯狂输出。
那难听又肮脏的咒骂,让陆值听得忍不住咬牙攥紧了拳头。
这老头刚开始骗他来自己家里住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他当时眼神敦厚和善,看上去就像一个沉默寡言的老好人——谁知道不过几天,立刻秉性暴露,开始各种挑刺,还要让他干重活。
当然,陆值也不是喜欢白吃白住的人,只是他实在受不了老头派给他的活计了——
他劈柴时,柴火里会溢出猩红血液,还时不时会伴随女人的凄厉惨叫。
他挑水时,水桶里会有蠕动的一团黑发,趁他不注意,突然膨胀成人型,试图吞噬掉他。
他扛着老头放在远处树林里的柴火回家,柴火在他身上越来越重,等他实在受不了,抬头望上去时,才发现,他身上举着的竟是一个浑身被缝满了缝合线的苍白女尸。
老头家里有鬼!这是他不得不接受的一件事情,出于某些顾虑,他没有办法立刻换掉房间。
“……我这就去打水,你快别说了!”陆值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
他们这里的动静太大了,已经惹到一些看热闹的村民的目光,这让爱面子的他感到有些丢人。
脏胡子老汉暴怒至极,哪怕是陆值率先服了软,他也意犹未尽,又滚出一连串的脏话。
陆值听得心如止水,面如死灰,他甚至开始考虑,如果他现在拿出道具给这老不死的一梭子,该用什么办法逃脱法律的制裁了,反正债多了不愁……他在这个世界里,本来就是个罪人。
想起自己在衣服夹层里翻出来的那张“罪状书”,他的心里又开始焦躁烦闷起来。
“于老头,侬不要犯颠啦!再骂,再骂把那群人引来了!”
有村民隔着围栏朝脏胡子于老头叫嚷道:“赶快闭好门,听说那群家伙现在在抓人,他们在找昨晚上没睡觉的人!”
于老头胡子抖了两下,赶忙上前把门栓拉上。
然而已经迟了。
没过多久,一群气势汹汹的粗壮汉子把于老头家不结实的门一脚踹开,将瘦小又苍老的于老头子揪走了。
陆值躲在房间内,等院子里所有摔砸、怒喝、求救的动静全部都消失了,才敢出门打探情况。
自己千辛万苦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小院子,被那群突然造访的流氓恶霸翻得一片狼藉,他看了未免有些心疼。
他走出门去,来到了刚才提醒于老头关门的那户村民家里。
只见那个村民被剥得精光,泼了一身粪水,蜷缩着躺在地上,捂着头微微颤抖。
“你还好吗?”陆值谨慎地把自己的口罩拉高了一点,希望自己不要露出一点异常。
村民躺在地上,脸上鼻涕眼泪流了一脸:“我没办法啊,大家伙儿都知道于老头晚上经常不睡觉,在院子里不知道干啥。”
陆值听他的语气,大概猜出是这人告发了于老头。
“那群人逼俺呢,俺要不说一个人出来,今天就被他们打死了……”村民一下子哭出了声,他哽咽着对陆值说:“俺窝棚里藏了三个鸡蛋,要是于老头能活着回来,侬帮俺拿上两个给他,就算俺对不住他。”
这群流氓到底什么来头啊,竟然在这小河沟嚣张成这副模样。陆值被村民的惨状惊了一跳,不自觉思考起来。
小河沟是一个相当闭塞封建的村子,这样的村子按理说应该很排外,但是,他在这段时间观察到的现象却是——这村子里有不少外来人!
这群烧杀抢掠,毫不讲道理的恶霸、以及他们这群玩家配对的村民们,口音明显和当地人不同,显然不是小河沟土生土长的人。
如今这个村民把自己说得可怜兮兮,不过也是害怕于老头万一活着回来,找自己的麻烦罢了。但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估计他还是会选择出卖于老头——因为于老头也不是小河沟的土着村民!
陆值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一点主线任务的边缘,不由得有了点精神。
他正打算趁热打铁地询问,就听见身后的木门被人敲了两下。
他愣了一下,回过头去。
温和俊秀的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正举着手,冲他好脾气地笑着。
“有时间吗?我想找你聊聊。”张纯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