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儿?你在听吗?”宁梁点了点魂游天外的张纯良。
“嗯?什么?”张纯良实在太困了,脑袋都快埋进粥碗里睡着了
“一会我们去看何斐,你要跟着一起来吗?”顾长流把一道离他较远的小菜挪到了他身边,“怎么这么困,昨晚没睡好吗?”
宁梁面色如常地夹了根油条,分了一半到张纯良碗里。
岂止是没睡好……昨天晚上回到屋子里,大蛇状态已经非常差,热得差点就冒烟了,张纯良只能先把它拖到浴缸中,浇凉水给它物理降温。
因为它在池塘里待过,实在太脏了,他没忍住,顺便还用刷子把它一整条上上下下刷了个干净。值得一提的是,大蛇身上的枪伤几乎全都消失了,只是新长出来的鳞片颜色不再是蓝绿,而是金黄色的……总之,现在它看上去像是一条奇怪的杂交蛇。
等到一切都做完,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
为了不引起怀疑,他面色如常地跟随大家一起吃早饭,明明非常饥饿,但是汹涌的困意几乎让他连粥都喂不进嘴里。
“去看看吧……他怎么样了?”张纯良含着粥勺,含含糊糊地问。
“刚来的时候不是很好,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小芷,多吃点,别担心你哥哥,你现在太瘦了。”
顾长流又去招呼何芷。这是个多么奇怪的人,平日里温和体贴周到,可一旦疯起来又那么令人胆寒。
张纯良抬眼去看何芷,她这一早上没有说一句话。
——太瘦了,也不怪顾长流会注意到她,不过是两天没见,这个女孩看上去就瘦得快要脱相。本就纤细的腰身,现在好像只有一个巴掌大小。
“……我不饿。”她看上去有些精神恍惚,忽然间问向众人:“你们昨天晚上,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白云柳顿了一下,挽了挽脸庞的发丝:“什么不对劲?昨天我睡得很早。”
吴飞水也一脸担忧:“怎么了小芷姐姐?你发现了什么?”
何芷有些神经质地咬着筷子:“……我的阳台上昨天出现了一个人影……它好像在看我。”
顾长流皱了皱眉:“小芷,你又出现幻觉了。”
早在来这里之前,何芷神经衰弱的症状就很严重,经常会说自己看见了奇怪的东西。现在受到各种刺激,幻视的情况似乎更加严重了。
“……不行,我要换房间,那个房间不干净!我在里面睡觉,总感觉有人压得我喘不上气!”何芷忽然放下筷子,呼吸急促地要求道。
在桌子的另一边正是别墅主人闫川一家四口,女主人正在细致地喂一个襁褓里的孩子喝火龙果米糊。
小男孩闫宝不好好吃饭,把一碗肉粥撒得到处是,他不停地瞥着餐桌另一边的张纯良,想到什么一样,咯咯地笑。
“何芷,你这样真的很不礼貌。”白云柳率先接过了话茬,“主人家给我们提供了这么好的房间,你怎么可以随意诋毁人家?”
“我不管……我真的难受死了。”何芷的声音都带有哭腔了,看样子不似作假。
“让客人住得不舒服,是我们做主人的照顾不周。”闫川搁下了筷子,严肃冷淡地看向了对面的客人们,“但是我们也不常在这里居住,这次来只是为了帮老人疗养身体。所以其他的房间没有顾得上打扫,可能没办法满足这位女士的要求。”
明眼人都能感受到闫川的不满,但何芷骄纵惯了,见被人驳了脸面,也有些不高兴,张嘴就准备顶回去。
“小芷姐姐……”吴飞水拉了拉她的衣服,“你和我睡一间屋子吧,我的房间挺舒服的。”
看着吴飞水有些讨好的笑,何芷知道自己的要求不会被满足,再多说下去会引人讨厌。
可她的脾气骄横惯了,不发泄出来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她只冷冷地说:“我不和你住,你房子有股穷酸味。”
一时间餐桌上的气氛凝固了。
吴飞水这个姑娘长相很漂亮,但是大家都知道她并不是他们圈里的,家境一般,只是通过讨好何芷才勉强挤进他们之中。
吴飞水低下头,有些尴尬。
“小芷。”顾长流的声音也有些沉,“何家就是这么教养女儿的吗?”
何芷明显有些畏惧顾长流,平时宠溺她、惯着她的哥哥现在生了病,在场没有一个人给她说好话,她顿时有点下不了台。
“我可以打地铺的……”吴飞水小声地说,“小芷姐姐,你来吧,休息不好身体会垮掉的。”
白云柳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有些人为了攀附权贵,向来是不要什么自尊的,她只能尊重别人的选择。
何芷冷冷的“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这个建议。
“好了,去看看何斐吧,他那里缺不了人。”
“……谢谢。”何芷忽然有些扭捏地道了一声谢。
她虽然娇蛮,但还是把所有事情看在了眼里,顾长流在蛇口中救下了自己的哥哥,在来到这户人家中,更是时不时关照何斐,去找他聊天。
说起来她这个妹妹做得实在有些不称职。
顾长流摆摆手没说什么,而是请求屋主人闫川带他们去到地下室。
没错,何斐正在地下室。闫川介绍说,他的父亲身体非常不好,每年都有几个月需要来到安静的地方疗养身体,可是这里虽然清静,医疗设施却非常少,于是闫川斥巨资在地下室打造了一个设施齐全的医疗室。
“最近家父身体状况还不错,所以就先让这位重伤的小兄弟使用了。”闫川推开了地下室的大门,一股阴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即使是在暗无天日的地下,闫川也还是装修了一走廊的浮雕,在白色灯光的照射下,色彩黯淡。
推开医疗室的门,张纯良看见整个房间都摆满各类医疗仪器,此刻嘀嘀作响,盖着一床白色被子的何斐戴着呼吸机,正睁着眼望着天花板发呆。
看见张纯良的出现,他眼神中有几分诧异。
“你没死……?”模糊不清的声音从呼吸机里传来,他似乎嫌碍事,示意何芷帮他摘掉。
“侥幸从蛇口里逃出来了。”张纯良还是那一套万能言论。
“还疼吗?”顾长流坐到了病床边,温声询问。
不知是不是错觉——张纯良隐约感觉他坐下去的一瞬间,何斐的被子下出现了一阵奇怪的鼓动。
何斐吃力地摇摇头:“昨天还疼得厉害,今天好、好多了……屋主给的药效果很好、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了。”
“的确是比昨天精神点。”顾长流点点头,又和他寒暄了一会。
眼见他神色疲惫,呼吸也急促起来,顾长流便站起身,体贴地招呼众人,准备离开。
“张纯良……你留一下……我有话想问你。”何斐忽然出声。
顾长流顿住了,他盯着何斐看了几秒,忽然笑起来:“阿斐是想感谢一下救命恩人呢,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何斐却开始自顾自发呆,他不对张纯良说话,只是喘着粗气,也固执地不肯戴上呼吸机。
“有什么事吗?”张纯良主动开口,他们上一次见面很尴尬,可以说,如果不是他脑子发抽想要攻击张纯良,完全不会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我们都会遭报应的。”何斐忽然用气音小声地说了这样一句话,“谁也逃不过……”
张纯良一头雾水,看着他说着一些极度不祥的话,他似乎陷入了一种极端的癔症,颠三倒四地说着一些奇怪的话。
张纯良预感到,他终于将揭开这片旅途迷雾的一角。
“如果你能离开……去我在A市南郊的那幢楼,钥匙还在地板砖下。我的电脑里……放着一份视频……把它、把它交给组委……”
何斐的嗓子好像生出了痰液,不断地发出难听的“嗬嗬”声,但他坚持着把这段话说完了。
“为什么,要找我?”张纯良满脑袋地疑惑,“你的那些同伴,比我更了解这些东西。”
“不能告诉他们……”何斐用尽了所有力气,才扭转过头来,他眼球里全是血丝,看上去很骇人:“不能告诉、顾长流……他,他疯掉了……绝对,绝对不要让我妹妹他们知道这件事……”
这段话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昏昏沉沉地,不久便晕睡过去。
张纯良在原地思索了半刻,心中的疑惑越发深重。看着额头发汗,脸色苍白的何斐,他轻叹口气,将呼吸机重新戴在他脸上。
离开的步伐有些沉重,张纯良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件事情,等准备合上医疗室的大门,他才忽然想到——医疗室里的墙壁,平整光滑,似乎并没有那些浮雕一样的装饰。
这点很奇怪。他有一种隐约的猜想,但这个猜想实在有些太骇人。
他深吸一口气,再一次大步回到了何斐的床边。
男人完全失去了知觉,躺在床上像具尸体一样僵冷,只有心电图如实地告知着张纯良,眼前的人还活着。
他看向顾长流曾经坐过的地方,迟疑片刻,掀起了何斐的被子。
被子底下空落落的,属于成年男性的双腿早已没有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两根森森白骨——何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不知名的东西啃掉了双腿。
张纯良悚然地注视着眼前沉睡的男人,他并没有发现,自己在慢慢被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