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卓开着小破车一路顶着油门赶到878厂,小跑着进了暂时安置757机的机房。
打眼一瞅,屋里安安静静的,貌似没什么紧急情况。
不等开口问呢,孙彩云就示意他到近处说话。
等曲卓套上防静电鞋套进到机房里面,孙彩云小声说:“坏了,小方可能要走了。”
曲卓脑袋死机了两秒,愣是没分析出来孙彩云说的“走”到底是几个意思。
孙彩云看出曲卓没听懂,压低声音说:“有人来了,正找小方谈话呢。还有小方的老子。”
曲卓听的更迷糊了,不耐烦的说:“好好说话,没头没尾的。”
“我说。”宋帆示意宋彩云盯着点外面,压低声音对曲卓说:“方文山还在北大的时候,就有单位看上他了。应该是只能进不能出的那种单位。”
“保密的?”曲卓用口型问。
宋帆点了下头,声音压得更低:“我刚上学那会儿,数学系的一学长就被那个单位招走了。
一去好多年都没个音讯。后来……”
宋帆说着话,吞了口下口水,又不放心的瞅了眼大门。确认没外人,用气音儿说:“后来我听到传言,不知道真假啊。说是,那位学长受不了压力,自杀了。
他父母连最后一面的没见着,人家直接把骨灰送他家了。”
“什么单位,压力那么大?”曲卓小声问话时,猜到师兄师姐为什么着急忙慌的喊他过来了。
“不知道,反正……”宋帆又做贼似的看了门口,凑曲卓耳边说:“小方的父亲,应该…可能,是负责保卫那个单位安全的。”
曲卓心里一动,方文山的父亲他见过。从年龄和气质判断,最低也是团级干部,还是有兵有实权的那种。
由此可见,那个压力特别大的保密单位,安全级别有多高了。
等等……数学系的学长……方文山也是数学特别厉害。还压力特别大,大到能把人逼得自杀……
就在曲卓想到某种可能的时候,宋帆小声说:“上次那帮人来考察小方,发现他性格有缺陷,最后没领走。
这回……估摸着是听说他现在待人接物已经挺正常了,就又来啦。”
“嘶~~~~”曲卓长吸了一口凉气。
方文山的性格缺陷是从小养成的,哪那么容易扳过来呀。眼下只是看着比之前正常了一点罢了。
这要是到了那地方,重压下再抑郁了……
为什么曲卓觉得方文山一定会抑郁?
因为他想到了一部柳云龙演的电视剧,就是有一段讲瞎子阿炳的那个。
虽然那是电视剧,肯定有演绎的成分在里面。来考察方文山的那个单位,也不一定就是电视剧里的那种单位。
但是,既然需要的是数学方面的人才,涉密程度还高到离谱,估计环境多半大差不差。
那部电视剧里,有一段情节曲卓的印象特别深刻。一位老戏骨给归国女数学家的思想工作。
具体的台词记不清了,大概意思是:你必须去,去不去都要去。如果不去,就要郑重声明不是国人,还得立下字据。然后离境……
看到那段剧情,别人怎么想的不知道。反正曲卓的心是发冷的……简直就是占着大义,利用别人的爱国心,光明正大的耍流氓,玩臭无赖嘛。
就那种工作环境,方文山的性格和情商进去了,不抑郁就见鬼啦!
多半得步那位数学系学长的后尘!
曲卓觉得,真要到了那一天,纯纯是他害得。
如果不是他的出现,方文山眼下多半还是以前那种猫嫌狗不待见的鸟样。对方也不能找上门来。
用力抓了抓头皮,曲卓问宋帆:“喊我过来,是你们的意思,还是别人的意思?”
“老师,给我打眼色。我觉得……应该是……让你闹腾一下。”
“肯定是!”孙彩云跟小王先生时间最久,笃定的说:“老师那眼色,就是想让我们喊你过来。想招给搅和黄了。”
曲卓不知道小王先生当时的眼色是怎么打的,琢磨了一下,问:“当时还有谁?”
“所长和老师一起陪那几个人来的。所长看到老师打眼色了,没什么表示。”宋帆说。
“没表示就是同意。”孙彩云插话:“要是不同意,肯定得打眼色阻止。”
曲卓撮着牙花子琢磨了一下,觉得师兄和师姐分析的应该是对的。
这是单位领导和师父不想放人,但是没法出言阻止。就想让他当搅屎棍。
不过,曲卓心里也犯合计……那种单位的优先级不是一般的高。他们要铁了心的带人走,谁也拦不住,也不能拦。
而且,基于电视剧做出的猜测,也不一定对……
“你赶紧想招呀,一会儿人被带走了个屁的。”孙彩云见曲卓杵那不吭声,焦急的催促。
“现在在哪儿呢?”曲卓问。
“应该在厂部机关楼。”宋帆说。
“我去看看。”曲卓转身往外走,见宋帆和孙彩云想跟着,压了压手:“该干嘛干嘛,老实待着。”
出了机房奔机关楼,收发室打听了一嘴,上到四楼。刚转出楼梯口,就瞅见黄所、小王先生和徐厂长守着走廊窗边抽烟呢。
听到脚步声,三人同时看向曲卓。
徐厂长表情错愕的挺真实。黄所和小王先生脸上同样是惊讶和意外,但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曲卓总觉得俩人的表情有点假。
“你怎么来了?”小王先生罕见的耷拉着脸说话。
“机房那边一堆活儿呢,方文山跑哪去啦?”曲卓一副又急又烦的语气。
“等一等,这边有正事儿呢。”黄所同样罕见的,用训斥的语气跟曲卓说话。
俩人的表现让曲卓心里越发有底,更加不耐烦的说:“怎么等呀?二机部和九院都催多少次啦!什么事比九院的工作更重要!?”
这话是曲卓来的路上琢磨出来的。要说电视剧里的那种单位,虽然重要,但也不能说,其它单位的需要都得往后面排。
起码九院负责的工作,就算不高于他们,也是对等的。
“九院……又来电话催了?”黄所长一副压着火气的模样。
“……”徐所长懵了,心说:“啥呀?什么玩意啦?九院催过吗?没听说呀?”
“催的都火上房了。我这半个多月了,好容易回家补点觉。刚睡了几个小时就被喊回来了。结果方文山没在。” 曲卓越说火越大,扯着嗓子喊:“我又得做数据,又得核验,掰两瓣使呀?”
“你……”小王先生一副又火大又没招的模样。
黄所则缓和了语气安抚:“别着急,别着急。稍微等一会儿,这边一会儿就完事了。”
“等没问题。不过咱得先把话说明白。”曲卓嗓门越发的大:“现在的工作进度是排满了的,757机的交付时间也是定死的。
这一耽误就一两个小时,到时候不能按时交付,可不是我们的责任。”
“哎!呀!赶一赶时间嘛~”黄所说话时,瞟了眼不远处房门。
“怎么赶?计算机的传输和测试速度在摆着。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的倒是轻巧。来,您教教我怎么赶?!”
“闭嘴,怎么跟所长说话!”小王先生指着曲卓:“有难处自己想办法解决,给我滚回……”
“吱~”
一声门轴的轻响,打断了“暴怒”的小王先生。
方文山的父亲老方从屋里出来,压手示意小王先生别激动,转头笑呵呵的对曲卓说:“小曲来啦?”
“呦~方伯伯。对不住。我那边实在是太急了。”曲卓赶忙道歉。
“不急,不急。来,进屋,正好有领导想见见你。”
老方冲曲卓招了招手,大黑脸上堆满了让人腚沟子发紧的,狼外婆似的笑。
黄所和小王先生同时心头发紧:“坏了,不会要肉包子打狗,赔一个再送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