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玉瑶醒来时,一股脂粉气扑鼻而来。
她环顾四周,那花红柳翠的装饰让她的意识清晰了起来。
她,这是被金瑞安卖到了窑子里?
正愣着,一个老鸨模样的女人走过来,撒着手里的巾帕,脸上的肉先就笑着乱晃起来。
“哎哟太太,你这是好福气哟,来到这里,可是吃喝不愁,绫罗绸缎穿不完哦。”
“我是不是被卖到了这里?!”
孟玉瑶还想再证实一下。
“是的姑娘!”
孟玉瑶眼一闭,把那汹涌的眼泪憋回到了肚子里。
……
因那孟玉瑶面部被毁,在一群红男绿女中,她几乎没有生意。
这一日,来了一个商人。
因那窑子里他常相熟的人都被点了去,他有点恹恹地坐在那里,抽着中指粗的烟锅,一口一口喷着烟雾。
“哎哟哟,郭老爷,相熟的没了,这不还有不相熟的吗?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不就成了热炕头吗?
你相熟的不也从不相熟的过来吗?”
老鸨撒着香手帕,满脸堆笑道。
郭爷爷掀了掀厚厚的眼皮子,不耐烦道:“那你就随便给点个吧。”
老鸨想那孟玉瑶自来后,竟还没一单生意,就逮住机会立刻献殷勤道:“爷,你还别说,倒还真有一个让你满意的。”
然后,孟玉瑶被带到了郭老爷面前。
郭老爷一看孟玉瑶的模样,倒吸一口凉气,眉头蹙出一个川字。
那神情再明显不过——
怎地就给老爷找了一个钟无艳?凭心而论,我郭老爷自认从未少给过银两啊!
那老鸨看出了郭老爷的心思,慌忙笑脸劝解道:“孟姑娘虽然毁了容,可模样还是俏的,不信郭老爷看这里!”
说罢,抽出孟玉瑶的一双皓腕,让郭老爷看。
郭老爷没再应话。
老鸨丢下一句“好好伺候”,便识趣地关了房门,一脸喜色离开。
自这日后,这窑子发生了一件罕异的事——
郭老爷每次到来,再无点过别人,次次都点孟玉瑶来侍候。
一日服侍过后,床榻上躺着抽烟的郭老爷问道:“你可愿意随我出去?”
面对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孟玉瑶却摇了摇头。
“你放心,去了我家,亦不会有人欺负你……”
孟玉瑶还是摇摇头。
郭老爷这就不解了,他坐起来,让孟玉瑶也坐起来,要她说出原委来。
“这辈子!我只想要我儿读书!要他死!”
孟玉瑶恨恨说出往事来。
“郭老爷,你能替我杀了他吗?!”
孟玉瑶见郭老爷久不答话,问道。
“你儿读书,我可做到;只是这杀人放火的事,还得遇着点机缘……”
郭老爷说的倒也是实情。
……
半个月后,人人将歇的时候,郭老爷才神色匆匆赶来。
见着孟玉瑶,一脸急切:“你快跟我去看你儿,发烧发得厉害,像是出了天花,被金瑞安扔到了街头。”
孟玉瑶身子晃了几晃,立时跟随郭老爷去给鸨母说情,放她出去几时辰。
老鸨睨着眼看着二人,一副爱睬不睬的模样,郭老爷会心一笑,从兜里摸出一锭银元递过去,老鸨瞬间开了笑脸,忙不迭让他们快去,快去。
伯懿的确出了天花,孟玉瑶看他那可怜又凄惨的模样,双膝扑通一声,人就跪在了郭老爷的面前。
“救救我儿!救救我儿!”
郭老爷也是那有子嗣的人,眼眶有些潮湿,他扶起孟玉瑶,喃喃道:“起来,起来,人是要救的,人是要救的……”
郭老爷立时派人叫相熟的大夫过来看,又叫人把伯懿抬回到他府中。
孟玉瑶一日二十四小时长跪不起,求菩萨保佑伯懿平安醒来。
怎奈天花到底凶险,发病烈而急,传染性又极强,纵然郭老爷用尽全力,伯懿还是未能完成母愿,在七岁这年去了。
孟玉瑶哭干最后一滴眼泪,大仇未报,人也竟然未能熬过冬天,在数九寒天里和伯懿团聚去了。
……
崔忠义从前世里悠悠出来,又一次满目都是疯子那洞明一切的目光。
“死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比起死,赎罪而活,去做一个男人,不,是一个人应该做的事,方可配得上‘男人’二字!”
疯子目光如炬,声音低沉有力。
“我知道怎么做了!放心!我不会去死!”
崔忠义看了自己的前世,思了自己的今生,知道如果这时候去死,才是一个真正的懦夫。
“我能请求你和我一起离开吗?”
崔忠义问疯子道。
疯子像是知道崔忠义有此一问,摇摇头道:“我本来就不是杏花村人,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我该回去了。”
崔忠义问他住在什么地方,他可以帮着送到家。
“我住的地方天最蓝,也最高,转佛塔,诵经文,超度灵魂。”
疯子神色静穆,一脸庄严。
崔忠义明白了疯子的话。
是的,那里的天最蓝,也最高远,诵经声不断。
如果他送人到那个地方,他怀疑,自己不会再回到尘世。
他不赎罪,来生就会在地狱里永轮回。
“也好,谢谢你!告辞!”
崔忠义站起来,紧紧握着疯子的手,转瞬离开。
十分钟后,疯子卸去一切行头,露出一张端方明净又智慧的脸来。
崔忠义在手机上直接订了去南市的票,却没有提前通知任何人。
到了南市,他先去宾馆洗漱,换衣,焕然一新后要车去崔紫雯的别墅。
叩叩叩的三声叩门声过后,新来的张妈打开大门。
“先生,您是?”
崔忠义笑而不语,拿出手机拨打崔紫雯的电话。
崔紫雯看着来电显示提示的“爸爸”二字,好看的眉毛微微一动,自言自语道:“呵,骗子的手段越来越高了,连别人不在的父亲都不放过。”
她直接挂了电话。
电话却又顽强地响起第二遍。
“雯雯,接啊,我在家,你不用怕的。看看这又是什么新型诈骗?”
江耀武清音朗朗,满满的保护欲。
“雯雯,是爸爸!”
手机里传出熟悉的浑厚男中音。
张妈带着打电话的人正往屋子里走,崔紫雯举着电话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