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头上,摆着一封长信。
上头详细地写着荡王攻入行宫那一日的情形。
孙福儿都不忍再去看第二遍。
她以为自己经历了这么多,已经是铁石心肠。
但读了那些文字之后,孙福儿有一种猝不忍睹的感受。
百官弃之而去。
太监宫女如鸟兽散尽。
那一日,清晨。
天色半明半暗的。
往日上朝的时辰却一个人都没有来。
乾平帝走上了钟楼。
身边的侍从已经所剩无几。
他敲响了钟。
这钟声是号召百官上朝的。
但那天等到天彻底亮了,却没有一个官员听从钟声的召唤赶来。
大势已去。
行宫已经被团团围住。
文武百官能逃的都已经逃走了。
狠一点的自己一个人跑了,不狠的携家带口去逃命。
没有官员愿意留下来,与帝后同生死共进退。
他的身边就是少数太监。
最后,乾平帝站了一会儿,就退回了寝宫。
不允许一个人跟进去。
陆皇后头戴凤冠,身着大红色凤袍,站在寝宫门外。
看到乾平帝回来,迎了上去。
两人对视一眼,携手沉默地走了进去。
他们把所有人都打发了出去。
然后没过多久,那里就烧了起来。
太监们想要救火。
但给乾平帝止住了。
大火熊熊燃烧,没过多久,吞噬了整个宫殿。
而帝后却一直没有走出来。
乾平帝一朝始于一场大火,最终也在一场大火中消失殆尽。
国破家亡。
孙福儿想不出来那一刻帝后是什么心情。
反正她得知后,心情根本就好不起来。
有时候一个人就是一个命。
时势造就英雄。
在大厦将倾的时候,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哪怕他再有能耐,也没办法抵挡时代澎湃的洪流。
把一个人放在整个时代面前,那就是一滴水至于汪洋大海。
哪怕那滴水再晶莹剔透,滴入了大海中也消失不见了。
无能为力,无法挽回。
真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是一种极致的无奈。
有心回天,奈何无力。
为之奈何。
实在是无可奈何啊!
孙福儿突然感受到一种叫命运的东西的强大力量。
所谓命运,是不可捉摸的。
想都想不到的。
很多年前的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
而乾平帝、陆皇后两个人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太后。
高高在上。
传说里的人物。
孙福儿做梦都想不到乾平帝能上位,想不到这两个人一个从王爷成了皇帝,另一个从太后到皇后,牵扯到一起,更想不到他们居然没有针锋相对,竟然成了一对伉俪!
只是情深似海,最终抵挡不了命运的逆转。
乾平帝一直在努力。
他是个有才能的。
而且他的政策,孙福儿看了,也都是很好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落到实处的这个层面,出现各种各样的茬子。
然后反过来让局面越来越糟糕。
做了,还不如不做。
孙福儿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最后乾平帝和陆皇后是前王朝最后的帝后。
而她呢?
孙福儿有自知之明,自己觉得自己也不算是能力十分好。
至少,她是不如陆皇后的。
但偏偏是她短短十余年就成了辽东的太后。
而她的儿子则是带军队入关,一路势如破竹。
这一切好像是眨眼之间,就送到了她的手上。
孙福儿原本没有想到她可以得到这一切。
她都觉得现实很不真实。
但真就是她得到。
这是因为她厉害吗?
不,不是的。
实际上,孙福儿心知肚明,比她厉害的人大有人在。
但偏偏就是她啊!
只能说她是被命运选中的。
回首往事,得到的,绝大多数是命运的给予,而失去的,也是命运的安排。
无论如何,是她得到了。
她很幸运。
孙福儿沉默了一会儿:“叫大公主在自己的宫里待着。你们把话说的客气些。”
知道这个大公主是假的,但从利益出发,孙福儿是认下来了,但心里是膈应得慌的。
外头该给的面子孙福儿是会给到位的,这是给天下人看的大度宽容的姿态,但里子就算了吧。
孙福儿才懒得和一个冒牌货虚与委蛇。
反正她已经是太后了,地位超然。
现在只有她们这些人讨好孙福儿的份。
是大公主需要眼巴巴地贴上来。
而孙福儿则是可以想不见就不见的。
呵呵。
见什么见!
懒得见。
一想到就心生厌恶。
这么个货色是个什么破玩意儿。
至于真的大公主。
孙福儿眸子暗了暗。
只要是人做的事,那就一定会有痕迹。
就没有天衣无缝的说法。
细细地找,总是能找到蛛丝马迹的。
她吩咐:“找到人以后,不要声张,就把她悄悄地带到哀家跟前。”
于公于私,孙福儿都想把真的大公主找到。
于私,她不想伤害帝后留下的唯一骨血。
于公,则是为了时局。
虽然说女子是无法继承帝位的,但这到底是乾平帝和陆皇后唯一的孩子,还是能号召一批人跟随她的。
孙福儿并不希望看到这种局面。
她愿意留着大公主的性命,但也仅仅是留下她的性命,只愿意把人养在身边,绝不想把她放出去。
处的位置不同,说的话做的事也就跟没有坐上这个位置之前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从前的孙福儿肯定不会想那么多。
但现在的她不得不去想。
到底他们已经走上了一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路子。
后方必须要绝对的稳定。
在这个前提下,南方的对手就显了出来。
惠宗皇帝。
还有被撵走的荡王也是心腹大患。
惠宗皇帝就不必说了,能跟乾平帝两军对垒了那么多年。
而荡王就算是打了几场败仗,但他手底下有一大帮兵卒。
都是不好对付的。
但孙福儿他们除了往前,还是得往前。
因为退后,他们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没办法的。
孙福儿站起来。
她披上大氅走到外面。
雪落纷纷。
辽东的雪比京城的雪要大许多。
虽然没有到大如席的地步,但都如鹅毛般一团团往下飘。
外头很冷。
寒风刺骨。
在逐步走向胜利的路上,孙福儿道自己应该是要高兴的。
毕竟赢了这一回嘛。
但她就是高兴不起来。
以后会怎么样呢?
孙福儿自己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