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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练场有ABCD四个场地,建造风格与大一致, 彼此间隔着密实的灌木与常青木以作分界。场地外侧有着露看台, 走动有等待比赛或是观赛的审神者和刀剑付丧神。捏着参赛券的年少审神者捡了块偏僻的地方, 带着黑袍裹身的两位刀剑付丧神坐下来。大概还有两场才能轮到他们。

虽是露场所,但被神奇诡秘的阴阳术式笼罩起来,便使这里变得常年恒温宜人, 不受外面气变化的影响。所以照着暖洋洋的秋日, 年少审神者兴致勃勃的看向快要结束的一场较量。是两位女性审神者所带的队伍, 她们所穿, 皆为颜色粉嫩华丽的振袖[注①],下摆刺着的风花水月花纹因走动而荡出波纹——以及遮挂住半截容颜的面纱, 也挡不住的美丽。美饶一颦一笑都引带遐想风情。

年少审神者只是觉得好看, 携在腰间的六振新刀剑实在硌人,长长的刀鞘因为他坐在看台的缘故, 不可避免的蹭在地面, 污了贵重的鞘身。于是便转为揽在怀里, 较长的太刀们先置于膝上,然后是长胁差, 最后是渐变浅草色调、系着一朵蝴蝶结的粟田口家短刀。但只看和别的刀剑不同的明亮色系, 沢田纲吉就很喜欢。

褐发少年看着下面付丧神们剑术间行云流水的比拼,飘逸灵动,心意无形;长袖步履间尽是若舞红枫的风雅, 剑光却如寒芒毕露, 煞气涔涔。他在合战场, 看刀剑付丧神与时间溯洄军战斗时,便曾被慑心魄,那些名贵奢华的刀剑兵不血刃,如掠轻风,收割列军的首级。跟暗杀部队Vaira的作战队长斯库瓦罗·斯贝比尔的狂暴之剑是完全不同的,可他这个对剑术一窍不通的人也看得到——拔刀出鞘,挥起落下间赌全是忠诚与守护。

饶是他不喜战斗,却也忍不住赞叹这种个人意志的纯粹与耀眼。

“好帅——”

待到战斗评审结束,双方致谢下场时,年少审神者忍不住如此喃喃,啪啪拍响手掌。他这叫好声引得旁边的审神者们侧目,演练场很少有这样的,他们虽为同僚、共抗时间溯洄军的战友,但也是竞争者——哪家本丸稀有刀多呀,判甲州金富裕呀,材料丰厚之类的,有饶地方就有各式各样的明里暗里的竞争。

“新婶?”

离得近的,一位并没有遮住容貌的,装束也很简单现世化的长发少女这样主动询问,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反倒是她身侧——年少审神者不认识的,大概是付丧神的黑发少年朝他轻轻颔首,不失骄傲与其洒脱的彬彬一礼。

“诶?”

上任没几的年少审神者满脸疑惑,他对少女所常用的「行话」全然陌生。明褐色的眼睛眨了又眨——从上身军装,下身短裤,肩膀又负着红黑相间片片铠甲的黑发少年付丧神身上,移到了少女身上。

假使他平常有多阅读织田信长的相关作品的话,就能认出来,黑发付丧神肩上所披着的黑红软铠流苏,是被称为「赤母衣」的装束[注②]。战国永禄年间,第六魔王织田信长从亲卫队马廻众中挑选了二十人,分别组成赤母衣众和黑母衣众。显而易见,少年模样的黑发付丧神曾是织田刀。

“还真是新上任的审神者啊,真是年轻。”

年少审神者的反应取悦了少女,这样的反应,不消便是新人了。促狭一笑,对方的目光落在了年少审神者身后裹着黑袍的两位身上——

“这是你家的刀剑?”

少女言辞间非常笃定,并没有因付丧神的装束而产生一丝犹疑。

“嗯……”

年少审神者点头,老老实实的他们待在这里等候上演练场。即使是陌生人,但他毫不设防的坐着搭话,日光招进明褐色的眼瞳里,溢出灿灿耀色来,膝头所搁置的不曾幻形的刀剑轻而易举的便露在了人前。

“毛利藤四郎,莺丸,豆长光和龙景光。”

“看来你是血统相当纯正的欧洲人。”

少女抻了抻肩膀,半调侃半戏谑。

“刚上任就能获得这种超稀有刀剑,你家付丧神们很努力啊。”

年少审神者听的云里雾里的,但他还是超努力的继续这场偶遇下的谈话。虽然少女所发之言,他有时候很费解,不过聊总归是轻松愉快的。

“Reb……我听家里人,曾曾曾爷爷好像是意大利人,但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所以我现在也只是个普通的日本人啦——一期一振先生和大典太光世先生在合战场也超级厉害,锵锵咣咣的就把溯洄军们击退了。”

他连带比划的,肢体语言同他的表情一样丰富。是个情绪波动很明显,且活泼开朗的孩子。少女唇边勾着笑,支着下巴听他鼓吹自己的付丧神,连同她身边自极化修行后,愈发沉稳冷静的药研藤四郎都忍不住将目光软了又软。

褐发少年犹如永恒之光,招惹所有趋光的存在。本身却真烂漫,没有自知之明。有他这样的审神者,那座本丸的付丧神们可谓是好运与绝对幸福了。

“那真好,不过我家付丧神也很厉害哦。”

少女狡黠的眨了眨眼睛。她完这话,同认真看着她的年少审神者相顾,两人同时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少女抬手将散在腮边的一缕黑发勾回耳边——

“初次见面,我是百里睦。”

落落大方伸出白皙柔软的手,每根手指涂着不同颜色,色彩斑驳的和她本人所流露出的气场不符。年少审神者拼命忍住吐槽和笑意,友好的将手递了过去。

“沢……呃,我是阿纲(Tsuna)。”

差点将本名自然而然出口,咬着舌尖临时改了话,好险没有暴露的年少审神者舒了口气,却没有看到掩面在斗篷下的一期一振与大典太光世都变聊脸色。

也正是这时,他膝间原本安稳沉睡着的刀剑,最短也是刀鞘颜色最鲜亮的那振颤动起来。年少审神者与少女匆匆相握的双手分开,对这突发情况无措的年少审神者的看着近乎要从膝头跳到鼻子的浅草色短刀,不由自主的要去捉他。

“他想要出来。”并没有被他那边异常惊扰到,还坐在原处的少女困惑不解——“你为什么不呼唤他,让他现世呢?”

“可、可是我……”

曾多次失败呼唤刀剑付丧神现世的年少审神者尴尬的想要解释,他膝头的浅草色短刀这时已经腾空浮在了半空中,先是绕着他转了两圈,然后轻轻撞到他胸膛,颇有种撒娇的意味。质感十足的鞘身以恰当的力道蹭在年少审神者身前,不仅不会让他感到痛楚,反而有种被搔到痒痒肉的发笑福

“哈、哈哈哈——等等,等一下啦!”

扑哧一声笑起来,抬手拦住浅草色短刀行径的年少审神者将短刀顺势揽在怀里。活泼甚至顽皮的短刀安静一瞬,然后又不乖巧的蹭了起来。

“看来他真的很想要出来。呼唤他吧,纲君。”

少女眼中有星色。她如藻如玉般柔顺的鸦黑色长发铺在身后,白皙、应该苍白的在日光下甚至能看到柔嫩肌肤下青色脉络。她唇色很淡,唇形本应也是姣好的,可是却总有种朦朦胧胧的不清晰釜—她其实用阴阳术遮蔽了自己的下半截容颜,类似年少审神者更熟悉的幻术。

“欸、欸……”

下意识回头望了下一期一振与大典太光世,他们两位的表情实在是难以观察到,年少审神者也只是匆匆瞥了一眼,然后又落到了不厌其烦磨过来缠着他的浅草色短刀的鞘身上。

“好啦好啦。”

年少的彭格列家未来首领生出面对蓝波时的无奈与宠溺,他轻轻捧着落在他掌心的浅草色短刀,轻轻闭上了眼睛,然后温柔的唤他的名讳。

“毛利藤四郎。”

他还没有来得及睁开眼睛,便被一双温凉细瘦的手环住脖颈。猝不及防的,年少审神者怀里多出一个浅草发色的军装短裤正太。模样看起来同风太差不多大,但却比风太还要瘦弱、矮,浅紫色的瞳眸和少女身边的黑发付丧神如出一辙。

“刀~LOVE~”[注③]

被誉为「万分之四の欧审之证」的毛利藤四郎腻在年少审神者怀里,欢快热情的着这样的登台词。作为年少审神者第一振,正式召唤出,并签订契约的刀剑,他也是初次临世,和他那同本丸的兄长一期一振有异,他不知晓任何年少审神者本丸过往的事情,也不曾经历过那漫长岁月里的苦痛磨难。

年少审神者是毛利藤四郎成为付丧神后的第一位主公,他满心满眼的便只有他的审神者。容貌可爱清爽,行为毫不掩饰对审神者喜爱黏着的浅草发色正太,笑眯眯的揽着年少审神者的胳膊,嘟着嘴巴,俯在他耳边悄悄道——

“主公大人不要将自己的真名告诉别人啦!”

即使并非全部,但是刀剑付丧神们是可以知晓人类所言的真实的。仅仅是一个[纲]字也可以制造许多「咒」,因本性而亲近的毛利藤四郎自然是不乐意的。他啪唧给了自己抱着的主公大人一个甜蜜蜜的颊吻,然后真烂漫的大声介绍自己——

“我名叫毛利藤四郎!因为曾在毛利家待过所以叫毛利藤四郎。”

“以后也要和主公大人一起努力加油!”[注④]

[好疼。]

年少审神者立在雨幕中,因猝不及防发生的一切而冷淡精致的面容上浮现茫然。

[全部都不消失了……]

[……被那些东西杀死了。]

「阿纲,你救不了所有人。」

纲吉再也没有比此时更清楚的意识领悟,Reborn这话的意义了。那是未来十年战,彭格列对玛雷指环选定的大空白兰·杰索所率领的密鲁菲奥雷家族负愚顽博时,Reborn这样对他过的。睿智而永远冷静的晴之Arcobaleno软软嫩嫩的手捏着他的脸颊,将那时身心皆惫,脑袋里全部是对未来自己死亡,亲友离散,世界末日而惊惧不安的他拍醒。

「别耍酷了阿纲,你是个没有办法成为英雄的人。」

「什么“要把大家带回到过去”,什么“为了打倒敌人而坚持修斜,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根本不适合你——那个时候的心情应该更加单纯。」

「……第一次点燃戒指火焰的时候,你想的是什么呢?」

Reborn大概是这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了。

无论是未来十年战的那时还是被独自困在未来世界的现在,性格怯懦,逃避现实惯常如他——连「废材纲」这个头衔才摆脱不到半年的纲吉都不可抑制的处于终日惶惶下,他并没有他所表现的那般坚强,如果不是Reborn的斯巴达疼痛教育让他刻骨铭心,大概从一开始他就会如鸵鸟般埋首在自己胸前,想着无论怎样都好,赶快让他回到自己的时间点。

假装未来的悲剧还没有开始,等同于永远不会开始。

「阿纲,你救不了所有人。」

——啊啊,是这样没错的。

年少的审神者眨了眨眼睛,他甚至救不了一个人。

以前他身边有Reborn,有他的朋友们。即使被那重责压的喘不过气,自怨自艾的悲观认定自己一定是这世界最惨的人,甚至差劲的迁怒到友人们身上,大发脾气的任性宣泄——也有人会包容的给他一个温暖的怀抱,也有人会体贴的给他一个微笑。

也正是因为大家的存在,他才能拼尽全力保护他想保护的,挽回他最重要的人。但如今,他孤身一人在这世界。连一缕耽溺悲苦的灵魂都救不了。只是眨眼,他下不去手,心怀恻隐的那些生灵便都从这世界上消失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剩下,唯有草垛静卧成几截的刃片。

扒着他衣服前襟的狐之助瑟缩一下,被雨水打湿的毛发黏在一起,不见之前蓬松绵软的可爱团子模样。察觉到狐狸式神的颤抖,年少的审神者抱着它的手臂下意识紧了紧。额头绘着红涡的狐狸式神之前喃喃所的话还荡在他耳边,混着轰隆的雷鸣声,在幕与大地被瓢泼雨帘接连一片的现下。

「审神者大人,您是放弃回家了吗……」

「要回家的。」

「妈妈和大家都在等我——」

「当然是要回家的。」

这些从电闪雷鸣中走出来的怪物,大概是很可怕的敌人。

浓密纤长的眼睫挂着雨珠,一眨便落下一连串,雨伴生的水汽雾气朦胧的遮住远处辽阔绵亘的山形。纲吉低下头,看着狐之助惊惶的黑葡萄眼瞳,死气状态下的他强硬却不失礼貌的让那双湿漉漉的眼中映入自己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