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陆美玉看着拼命挤过来的女童,有些疑惑道。
“陆姨母,我是荷丫啊!呜呜呜!”那女童猛的抱住陆美玉大腿便哭,泪水将黑黢黢的小脸冲得一道一道的。
“美玉,真的是你吗?”人群中又挤出来一老一小两个妇人,手上还牵着个小男孩。
“赵奶奶,瑛娘?”陆美玉没认出荷丫来,却是认出了当初赁屋子给她的赵奶奶,和她的女儿瑛娘。
当下陆美玉见周围流民太多,赶紧带她们回参将府。
详细询问之下,陆美玉却是一阵黯然。
却原来大宏县连年遭灾,只好了一年,其后一直收成大减。去年更是惨烈,除了没粮食吃,竟然还生了瘟疫。
虽然有当初陆美玉的治疫良方,奈何药材不足,根本控制不住。那些有钱粮的都躲入县城,还留在村里的人只能自求多福。
好在这次的疫情并不严重,家家户户躲在屋内,极少四处串门。在死了十几户人后,疫情倒是止住了。
然而没东西吃总不能等着饿死,众人家中就算有些陈粮的,也都数着米粒下锅。很多人将山上的树皮、草根都割来充饥了。
赵奶奶带着荷花,一老一小连树皮都抢不过别人。好在有女儿瑛娘时不时来送些杂粮碎米,然而王信却不乐意了。
本来两口子这几年还算过得去,但那王信知道陆美玉搬去边镇,渐渐的又是故态复萌,开始冷落起瑛娘。
每次瑛娘提些碎米回娘家,王信必然唠叨上大半日。
年后,瑛娘带着宝儿到赵奶奶家小住了几日,不想回去之后,家中落锁,当家的王信也不见了。
向邻居一打听,可不得了。
王信已经带着粮食跑了,只留了卖不出去的屋舍。
瑛娘惊得如遭天雷,自家男人竟然带着粮食跑了!
瑛娘抱着宝儿哭天抢地,却是也无人理会。如今人人饿得没什么力气,谁跑来多管闲事,而且这种事情早不是一件两件。
瑛娘哭罢多时,也是无法,只得又带宝儿回了娘家。王信既然带着粮食跑了,甚至还向乡邻试图卖屋,自然是没打算回来。
瑛娘也不敢带着宝儿四处去找,只得当他死了。
赵奶奶得知这事,少不得母女抱头痛哭。但是这也解决不了问题,终究要想办法活下去。
最后还是瑛娘有些主意,她想到边关投奔陆美玉。
听说宣福镇的百姓粮食多的吃不完,不少人家还拿来私酿米酒。到了那边,哪怕乞讨呢,也比呆在大乐村等死强得多。
原本赵奶奶故土难离,并不愿意背井离乡,否则早在几年前便跟着陆美玉走了。
但如今情况危急,瑛娘母子眼看着也活不下去了,赵奶奶心一横,便带着瑛娘、宝儿、荷丫去找陆家打听陆美玉的具体地址。
哪成想,这陆家居然人去屋空,原来的院子也焦黑一片,看样子多年没人住了。
向村中留守的几个积年婆子一打听,才知道陆老头一家当年被人打伤了,还纵火烧屋。陆老头他们为了避祸三年前便搬走了。
陆大河夫妇前些年去了边镇,连同陆乐成小两口,甚至还有陆乐成的丈人一家都去了,一直没有回来过。
赵奶奶无法,既然找不到人问,便路上边走边打听吧。哪怕找不到陆美玉,到了边镇总有口吃的吧?
就这样母女俩,一人牵着个小家伙就出发了。
一路上受的苦楚、危险可就太多了。开始还只是找不到能入口的吃食,后来走出了大宏县境,便跟着同样往宣福镇的流民走。
说起来倒是相互还有些照应,但随着饿死、病死的人越来越多,这些流民竟然相互争抢、打斗起来,甚至出了人命。
有天夜里,领头的人声称打到了黄羊,分给大家食用。
瑛娘原本很是开心,这一路上别说肉食了,草根都经常挖不到。她都不记得几年没吃过肉了。
然而,赵奶奶接过小孩拳头大的肉块一看,却是直皱眉。
她将瑛娘正准备分给宝儿和荷丫的肉也打掉,不许她们吃也不许她们多问。当天夜里四人便脱离了这些流民,单独上路了。
逃出去之后瑛娘很是疑惑,但赵奶奶也不解释,喝令让她不要再问。
只不过离了大队人群,她们四人更是朝不保夕,路上甚至遇到过拐子要抢宝儿和荷丫。或者遇到官兵设卡拦截流民。
幸好,每次危难之时倒也阴错阳差的躲了过去。
最终一路乞讨着,终于来到了宣福镇。
这里倒不为难流民,反而各县城外,有专门的地方安置新来的流民。
当然了,也不是白吃白喝的,想要吃到粥食,却需要替官府修建粮仓、棱堡、道路等工程。
像赵奶奶这样的妇孺干不得重体力活,便被安排替各处施工之地送饭食。
如此过了一两个月,忽然一日瑛娘听监工的衙役们闲聊,说是如今新来的荆大帅如何如何英雄了得,他的夫人又是如何如何仁善。
瑛娘回难民棚说给赵奶奶听,两人一合计就猜测八成是荆翼两口子。
赵奶奶向管理棚子的衙役打听之后,便带瑛娘和两个小家伙来了宣化城。奈何这里是总兵官驻节地,城门盘查甚严,四人根本进不去。
好在正赶上陆美玉到了城外,查看施粥的情况,被眼尖的荷丫认出,这才得以相见。
“美玉啊,那些流民吃人啊!”赵奶奶见到陆美玉,如见亲人,顿时老泪纵横,再也憋不住心里的悲愤和压力。
“天爷爷!怪不得娘不让我吃那烤肉。竟然不是黄羊肉!”瑛娘见赵奶奶终于说出了,她一直疑惑的事,想到自己差点吃了那肉,干呕了半天也哭了。
荷丫和宝儿闻言也是吓得脸色腊黄,不敢说话。她们年纪虽小,但也超过十岁,已经懂事了。
荷丫总算明白,为何一向疼爱自己的奶奶,忽然硬起心肠,不让她吃那喷香的烤肉了。原来如此!
“易子而食,析骨而炊。唉,赵奶奶,莫哭,都过去了。”陆美玉也难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