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荆府。
“墨轩,你可知此次升职授官意味着什么?”荆老太爷看着眼前年近不惑的儿子,手捊须髯微微笑道。
“儿子今日面圣奏对,心思未定,还望父亲大人教我。”荆守备名墨轩,如今守备府也要换成将军府了。然而面对荆老太爷,他仍然谦虚恭敬。
“圣上想必只问了翼儿的事吧?你是怎么说的?”荆老太爷很满意儿子的态度,眯着眼睛道。
“儿子基本据实禀明所见所闻。圣上也未多言,赐了御膳后便让我回府了。”荆墨轩老老实实道。
“狼族王刀的事,你也据实说了吗?”荆老太爷脸上严肃道。
“这——圣上没有提起,儿子便没主动说这件事。”荆墨轩忽感心中一寒,头上冒出一滴冷汗道。
荆墨轩回来没几日,那狼族王刀更是妥善收藏从未示人,只不过在无人时偶尔拿出来把玩片刻,便又好好的收起。
父亲怎么会知道这柄王刀的存在?
“你太小看圣上了。狼族王刀是什么?这天下又有几件?你以为这么重要的东西,圣上不知道?”荆老太爷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
“这——父亲大人!”荆墨轩终于想起那无孔不入的厂卫。
这倒不是他大意,只不过京城百官众多,如他这般不领兵的闲散守备,实在不值一提。
虽然守备也算得上正五品官,但若是没有出镇一方,或者主持营务,实际权力还不如人家一个百户。
荆墨轩这样的存在,在京城多如牛毛,自然不用担心被厂卫盯上。因此,他虽然觉得陆美玉送他的王刀,让他有些不安,但也没引起足够的重视。
“要知道如今翼儿坐镇一方,你也不比从前了,自然会落到一些人的视线之中。”荆老太爷见儿子如此,反倒放松了神色淡淡的道。
“确实如此。从前翼儿在奋武将军麾下从军,如今却是分守宣福镇北路。他被朝廷重视,自然我也不能再如从前那般安闲。”荆墨轩脸色郑重道。
“你对奋武将军了解多少?”荆老太爷点点头,却说起了不相干的话题。
“奋武将军毛晓晨,世袭都指挥使,现任辽州镇副总兵官。乃是开国……”荆墨轩想了想说道。
“他是谁的人?”荆老太爷脸色有些不悦的打断道。
“这——毛将军和杨少傅是姻亲,其长子座师又是洪尚书。儿子,儿子不知。”荆墨轩刚刚擦干了的脑门,又流下冷汗来。
“杨少傅是先皇朝重臣,洪尚书却是本朝新贵。你若是毛将军,你会如何?”荆老太爷慢条斯理的引导道。
“杨少傅是阁臣自然位高。洪尚书执掌兵部,却是权重。两方都是毛将军需要交好的重臣。”荆墨轩有些心虚的答道。
“看来你还是不懂。那么这次实授大宁卫,怕是对你来说不是好事。”荆老太爷摇了摇头,有些失望的叹道。
“父亲教我!”荆墨轩听得心惊,忽然跪下颤声道。
“唉,我来问你,大宁卫在哪里?”荆老太爷见儿子如此,伸手扶起他后轻声道。
“宣福镇与大通镇之间。便是去年那股草蛮偷袭过的关城。”荆墨轩虽然是闲散守备,但因为荆翼分守宣福,倒是有过了解。
“翼儿守宣福北路,若能顶住草蛮侵袭,唯一防守盲区正是大宁卫。你虽是指挥佥事却掌实权,你父子自然齐心,那宣福北路便如铁桶。”荆老太爷满意的点头道。
“确实如此。翼儿也和我说过这一点。不过,父亲大人,这与毛将军有何关联?”荆墨轩有些不解的问道。
“辽州镇去岁兵败,林蛮、草蛮联合进攻,那里的形势不容乐观啊。若是一个不慎,很可能打到京畿重地。”荆老太爷抬头望向辽州镇的方向,意味深长的叹道。
“父亲是说?”荆墨轩也不是傻子,荆老太爷说得已经足够明显,他自然也想到了些更深层的问题。
“没错,正如你所想。朝廷的局势危如累卵,大厦将倾自然人心思变。前几年北方接连大旱,如今南方数省亦然。”荆老太爷脸色黯然道。
“父亲是说百官准备,陆续将家财迁往宣福镇?这怎么可能,毕竟那是边关啊。”荆墨轩却摇摇头道。
“大旱之后往往便是大疫,民不聊生必然揭竿而起。你想想,如今除了京畿还有哪里安全?”荆老太爷语重心长的叹道。
“去岁九边战事纷乱多数战败,大通镇济州镇不胜不败,唯有宣福镇大胜。因此,除非迁都,否则京畿附近只有宣福镇最为安全!”荆墨轩眼睛一亮道。
“没错。此次朝廷派你赴任大宁卫,应该让你统领京营前往吧?这便是加强宣、大线增兵,为朝廷后续安排铺路。”荆老太爷胸有成竹道。
“嗯,正是。朱都督调拨三千宣武营正兵予我,另有两千辅兵。”荆墨轩正色道。
“那便是了。如此一来,宣福北路有翼儿,大宁卫有你。父子领军自然不会见死不救,铁桶阵势大成。宣福镇可不就是安全之地?”荆老太爷捊须笑道。
“父亲大人,那圣上?”荆墨轩迟疑道。
“这便是问题所在了。那狼族王刀,你要尽快献上,以安圣心。别的事天子可妥协,军权乃重器,领军之人不可有半点不忠之心。”荆老太爷脸色凝重道。
“是,孩儿明日便进宫献宝。”荆墨轩试探着出声道。
“你怎么还是不明白?那王刀你上交兵部即可。洪尚书是圣上的心腹重臣,你交给他,便等于表明了忠心陛下的立场。”荆老太爷却摇了摇头,语气中有些失望道。
“是!孩儿明白了。您的意思,毛将军始终都是杨阁老的人。他向洪尚书示好,不过是出于自保,而非对天子忠心?”荆墨轩恍然大悟道。
“你总算还没笨到底。不过有件事你还是没看透。每位重臣真正忠心的不过是自己,以及背后的家族罢了。”荆老太爷再次摇头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