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静被周榆这笨拙的安慰逗笑了。
“你见到哪家姑娘,在家里洗点碗做点饭,还给工钱的?也就是我长姐,她变着法儿给些银子与我,让我攒点私房。说我大了,若是有想买的东西,也该自己去买。但是,我哪有要买的东西呀,吃的喝的穿的,都应有尽有……”
忽然陆文静觉得自己这样说,未免有点显摆的意思,赶紧住了嘴。
周榆一笑:“怎么停下不说了?怕我嫉妒你?”
陆文静也笑。
“你永远不要怕我会嫉妒你。你的家人疼爱你,你吃得好穿得好,还能攒下私房,我只会为你高兴。我也希望,以后你嫁进门后,我也能让你过这样的日子……”
两人说着说着,陆文静也没了之前那股郁气,周榆内心也充满了情意。
周榆走时,陆文静给了他几个苹果和橘子,这回他没有推辞。
陆美玉又调侃:“还以为你会把他挠一顿呢。”
陆文静跺跺脚:“长姐!不许再笑我!他来赔了不是,我就原谅他了。”
周榆回到家,周母一脸关心:“文静可生气了?”
“她气也不过是气我没有警惕心,中了别人的圈套。”
他将篮子递过去,周梨高兴了:“这时候有这果子吃,美玉姐的生活,当真是比地主还好了。”
“我瞧着啊,美玉的日子确实比地主要好。若是她想多买点田地,都不知能买多少亩了。”
若是银子不够多,不可能在这大冬日里还这般随意吃着水果。
这水果啊,比肉都贵!
简直就是直接吃银子!
“这大冬天的,冷归冷,又是干冷,也不下雪。来年不会接着旱吧?”
周母见周榆带回来果子,知道小两口的感情没有受到影响,便放下心来,又担心起天气。
“哪有这样的日子啊,连着灾两年了。”
连着两年老天都不愿赏饭吃,农家的日子更是难过。
马氏一家每日里都要去跪祠堂,刘庆生建议着:“爹,娘,那时里正叔对咱们家也颇多看顾,如今他家妻小落难了,咱们也该帮衬一些吧。”
张婆子没好气道:“你倒是好心,拿什么去看顾?你手里有几个铜钱,几颗粮食?再说,以前那刘里正说是看顾咱们,哪回不从我们手里要钱要粮?”
刘老头听着这话有些犹豫。
他也觉得,与马氏一家是同族亲戚,怎么着也该去看顾一点。
但又觉得张氏说得也没错。虽说以前刘里正偶尔是帮衬了自己家,但也是有条件的。
银钱粮食也没少要!
“咱们自己家也快吃不上饭了,就拿几个馒头去吧。”刘老头又叮嘱了句,“别拿白面的。”
那就还有黑面馒头,苞米馒头。
张婆子拣了几个,带上刘翠翠去祠堂看他们。
说惨也是惨,这天怪冷的,他们娘仨就那样跪着,别说蒲团了,连稻草都未垫。
“嫂子,哪里让咱们垫稻草啊,一天跪下来,膝盖都不是我自己的了。真是夭寿。”
马氏眼泪汪汪的,没想到自己还有今日。
“还有几日,且好生挺过去。挺过去了,日子不就有希望了。”
张氏劝说着,将篮子递过去。
刘秋兰看到篮子里的粗粮馒头,默默地撇了撇嘴。
还说是亲戚呢,以前可沾了自己家不少好处,眼见自己家落难了,就只提几个黑馒头来?
刘翠翠没错过她的表情,语气也不好:“秋兰,你这是什么脸色呢?还看不上这馒头?要知道现在家家都难。”
“你们难什么啊?有我家难吗?你家还有人挣银子,我爹都被下大狱了!”刘秋兰没好气道。
她想着又更委屈,如今自己已经落魄到介意这两个黑面馒头的事儿了?
马氏一看女儿两眼泛红,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呢,也跟着眼泪汪汪的。
这让张婆子有些不自在起来。自己拿来几个黑面馒头,本来也不是很能拿得出手。
这不,当场就被人给嫌弃了。
偏偏刘翠翠还在火上浇油:“刘秋兰,你也太娇气了,如今你可不是那里正家的闺女了……”
“翠翠,你在胡咧咧什么呢?”
张婆子没想到女儿竟然这么傻不恁登的,实在气坏了。
马氏冷笑道:“好,好得很。外人欺负我们一家也就罢了,你们一家,以前沾了我家多少光?如今看我们落难了,就跟着外头人一般,倒是来欺负我们娘仨了。我倒是要看看,看你家能飞黄腾达到何处去?”
说罢,她也不再理会张婆子他们,只是安抚着刘秋兰。
张婆子讨了个没趣,又说了两句好话,就带着刘翠翠回去了。
在路上,张婆子忍不住打了刘翠翠两下:“你是个疯的?我带你干什么来了?是来安慰他们。你倒好,往人家伤口上撒盐是吧?”
刘翠翠却不在意:“那又怎么?以前刘秋兰在我面前耍的威风还少了?她每每得了新钗子,新袄子,哪回不特特到我面前来显摆?这回显摆不动了?”
她说着,脸上露上笑意。
张婆子这才知道,刘翠翠竟然是蓄意的!
她长叹一声:“你连个前后眼都不长的,早晚吃大亏。人家以前是里正闺女,显摆些也是有的。这可让你逮着机会报仇了?”
刘翠翠笑道:“娘,怕啥?我就不信,她家还能起来?那是不可能的了。瞧着吧,今日瞧不起咱们这黑面馒头,以后她们连黑面馒头都没得吃。”
刘翠翠的话,竟然真的应验了!
没过几日,便从县城传来风声,说是有流民要涌过来了!
更南边的地儿,受灾更严重。
这儿一年下来,到底还种了一季稻,更南边的已经连家里都呆不住了,据说是闹了蝗灾。
饿得卖儿鬻女,人也已经成了流民,成群结队往北走,期望能有地方接纳他们,好歹活下去。
但是对于其他地方的人来说,流民固然可怜,他们却还是排外。
流民不仅仅意味着贫困和饥饿,还意味着疾病和危险。
很多州府都封锁了城门,不允许流民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