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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的路上一路平安,天色变暗时众人刚好抵达皇宫。

许适意自是进了京城便回了许府,惹得沈趁好一阵离愁。

车辇停下,相拯看着沈趁道:“阿影不如今晚便留在宫中,你我多年未见,何不叙叙旧?”

沈趁看他一眼,想着许适意第一天到这儿,应当是有很多事要忙的,自己去找她也不过是添麻烦。便歇下了心思,心不在焉地答应下来。

相拯看出她的漫不经心,心中疑惑,却没再细问。毕竟现在还有其他人在场,要问也不该是这个时候问。

他下了车辇,望着丛磊等人道:“辛苦各位,今夜便就留在宫中。明日一早,朕定当论功行赏。”

丛磊等人谢了,相拯屏退左右后,眼眶微红道:

“这次,朕一定要把各位心腹知己留在朕身边辅佐了,谁可也别想离开!”

众人同样感慨,听在耳中心里一暖,各自感慨一番后,被公公们领去了歇息的偏殿。

沈趁站在原地,瞧着相拯。虽是黄袍加身,可那人笑得那模样,分明还是六年前那个干净的少年。

她不觉一笑,看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的相拯顿时轻松下来,也跟着笑。

“阿影,我们走,今夜好好喝一杯!”

沈趁走在前,拒绝道:“明日还要上朝,喝多了怕你起不来。”

“我起不来?!我可是海量!我还能起不来,你不要小瞧了我!”

相拯跟上来,一边絮絮叨叨举例证明自己这几年长进的酒量,一边跟上沈趁的步伐,字字句句都是喜洋洋的。

——慈宁宫——

“娘娘,皇上不要人伺候,现下正独自一人和那个穿白衣的女人在寝殿用膳呢!”

老嬷嬷皱着着脸上的纹回禀。

她的声音十分难听,即便是压低了嗓子,还是觉得聒噪。

太后面如寒霜,“看来他是对这沈浸影痴心不改!”

嬷嬷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自然知道六年前相拯临时改口救下沈趁母女的事,眼下见太后恼怒,便煽风点火道:

“娘娘恕老奴多嘴……”

太后斜眼看她一眼,“说。”

“若是我们不想点法子阻止,等皇上少年心性把这沈浸影封了皇后,那时候娘娘岂不更麻烦了。”

嬷嬷一双眼睛左右转动着,意有所指的话瞬间点醒太后。

是啊,若是沈浸影成了皇后,当年沈凤国的死因定会被她不死心地彻查。

那时候人家帝后一心,她再想插手,可就麻烦多了。

太后慢慢攥紧了拳,“此事本宫心里有数了,你下去吧。”

老嬷嬷小心睨了一眼她的脸色,自知提醒的够了,便应了一声退下去了。

——福宁殿——

相拯和沈趁对面而坐,两人中间是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

“阿影,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沈趁拿起手边的玉樽,朝他微微一笑,慢慢饮下了杯中的清茶。哪怕茶已入肚,仍觉唇齿留香。

“嗯~这茶好喝。”沈趁随口点评了一句。

随即想到,许适意那样恬淡的性子,会泡茶,也会品茶,定然也会喜欢。

相拯天天喝的都察不出味道来了,听她这么说,赶紧道:

“这澈竹茶是年年进贡来的,你喜欢?那我明天找人给你送去些。”

沈趁一愣,旋即摆摆手拒绝:

“我喝什么都一样,只是想到一个朋友,喜欢这些,故而随口一说罢了。”

朋友?

相拯狐疑地看她一眼,“你还有朋友吗?我以为你这样醉心武学的人只有逢欲是你的朋友。”

逢欲是沈趁父亲给她的佩剑,小时候拿不动,后来却成了将军府所有财产里唯一不需要被查抄的东西,自然也就被她一直带在身边。

沈趁下意识去看逢欲,安安静静地倚在桌子边。

她唇角勾起一个笑意道:“是啊,遇见她之前,确乎只有逢欲一个朋友。”

相拯还从未见过这么温柔的沈趁,虽说六年没见了吧,可他自从认识沈趁开始,这人就是不羁如男儿一般的,哪有这么温和的样子过。

当下便好奇心大起,甚至微微欠身问:“谁啊?我见过了吗?在今天那些人里吗?”

沈趁点点头:“长得最美的那个。”

“最美的……”相拯细细回想,恍然大悟:“是那个穿着粉色襦裙的吗?”

沈趁唇角不自觉弯起来:“正是。许府的大小姐,许适意。”

相拯缓缓坐回去,想着再好好回想一下细节。

不过因为当时没怎么注意,怎么也想不起更多了。但是沈趁对她这么特别,他又迫切地想知道这人长什么样。

“哎,她进了京城不是回府了?我记得她走之前我说了明日来殿前听封,好在我留了个公公给她引路,不怕她不来。”

相拯一边想着,一边又问沈趁:“她怎么会和你一起来?”

这样的八卦劲头沈趁招架不住,她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六年未见,两人仿佛从未分开一般,还是能有这么多的话题。

这熟悉舒适的气氛让她很有表达欲,故而把和许适意的相识一直到今天分别为止说了个仔仔细细。

……

一直说了一个多时辰,口干舌燥的沈趁喝了一大口茶,相拯却还津津有味:“继续讲啊 !”

沈趁不耐烦道:“问什么问问问,我不是说了她回府了,我这不是在这儿跟你叙旧,没有继续了。”

相拯不太满足地“哎……”了一声,又道:

“你说她是凤城的许家,我想起来了,之前陈右丞来和我说过一次。说是妹夫在凤城是当地富绅,若是有需要可相助一二。想来这位大小姐就是丞相的侄女了?”

沈趁倒是没问过这个,想来丛磊是知道的,便胡乱点点头道:“应当是吧。”

相拯马上高兴起来:“那更好啦!若是找不到这位许姑娘,我就去找丞相,怎么也跑不掉的,你别忧心。”

沈趁吃东西的动作一顿,“我为何忧心。”

相拯哼一声:“你还瞒谁啊,我早看出你心不在焉,不就是担心没机会再见到她吗?无事,有我帮你,她跑不掉。”

沈趁唇角一抽:“……你好歹是一朝天子,怎么说话比我这个山匪头子还强横。”

相拯面露赧然:“你都不知道,太后那个阴损女人不让我碰朝政,整日就让人送些民间的话本子来,想磋磨我的心气儿,我可是看了不少呢。”

沈趁不明所以:“然后呢?”

相拯笑嘻嘻凑近:“所以我看,你俩这情谊可是比话本子的好看,我定要促成这一桩……”

他差点儿咬着舌头,在沈趁即将看向逢欲的视线中拼命找补。

“一桩姐妹情!对嘛!多难得啊!能和你处得来,定是要好好把握住的,对吧嘿嘿。”

沈趁不愿搭理他没个正形,把人推开自顾自吃东西。

好半晌,她吐字清晰道:“对,定是要好好把握住的。”

相拯嘿嘿一笑:“你看嘛,不许我说,偏要自己说出口。你呀你,还是小时候那般嘴硬!”

沈趁不理他,把剩下的茶包拿到手边:“这茶还有多少?”

相拯大手一挥:“多的是,你若都想要我便明日叫人给你送去。”

沈趁闻言一唏:“我连个住处都没有,你送哪去?要送就直接送到许府吧。”

相拯闻言心中满是愧疚,放下茶盏:

“浸影,这么多年你和沈夫人受了委屈。明日,我便是这个皇帝不当了,也要为你争个好住处来,我知你想去何处,我先应了你!”

沈趁望着他赤诚的神色愣了一刻,旋即举杯和他相撞:“那全靠你。”

——许府——

许适意披着衣服站在窗前,夜色已深,她草草处理了府中的事,来交代情况的管家刚刚退下,便已是这般时辰。

丫鬟近前道:“小姐,夜露深重,您刚来这京城,天气比凤城凉些,早些歇下吧。”

这丫鬟叫芊儿,是漫儿的姐姐,也是许府的多年的丫鬟管事了,也亏得许承林想着许适意处处不便,便叫芊儿服侍。

听到声音,许适意方才收回思绪,无声地叹口气。点点头应了一声,叫芊儿下去,然后熄了灯火。

等她合合适适躺在床上的时候,却毫无睡意。

她今天入了京城,还是跟着许府来接的人才找到家门。

凤城自然不比京城,不但大街上的小摊比凤城还多了几倍不止,却连马路的两边都铺不满。她乘的马车也不小了,但也只占了大路的一小条。

那一刻她才明白,这京城远比她想象得要大得多。

也让她明白,她与沈趁相见太难。

她不时回头,都能看到沈趁站在少年皇帝身边,被许多人簇拥着朝皇宫方向去。

甚至那个曾经说过要和沈趁相认的相执,都能离她那么近。

她是护送长和壁有功的将军之后,他是皇亲国戚九皇子,他们站在一起理所应当。

可自己呢,不过会算点账,是一个商户罢了,凭什么站在她身边?

许适意耐不住着辗转反侧的心事,叹出一口气来,心底是无边的愁绪。

她才察觉心里的情感到底为何,就已经和沈趁分别。

往后的日子几乎是可以预见的,她守着账本和生意度日。而沈趁,不知该会有怎样的鲜活的将来。

越愁的时候,沈趁的面容便愈发清晰。

许适意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打更声已过了三更,她明日还要去见舅舅。无奈之下只得下了床,将沈趁送的小匕首拿来。

剑穗被她绑在小匕首上,手心捏着冰凉触感的时候,她才松了口气。

起码,还留了点念想。

往后如何先不必说,今夜便先如此吧……

她蹙着眉,终还是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