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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章,掌珠玉珠有喜

魏行往林公孙家里去,换的是便衣。他刚进去,街口一个乞讨的叫花子嘿嘿笑了两声,冷捕头搔着满头的乱发,自得又自语:“看看我几时没有对过?这一回我对了不是,这两个混蛋是早就认识。鲁驸马和马丞相那天同时出现在刑部,是约好的。”

白雪把他的低语声遮盖住,冷捕头原地又坐下来,伸个破碗,扯着变声的破锣嗓子:“老爷奶奶,给口儿吃的吧。”一面认真的盯着林家大门。

凡是狐狸就有尾巴,冷捕头心里乐开了花。

……

“你来了?”林公孙见到魏行大喜过望。他的喜色看在魏行眼里,魏行暗暗皱眉。

这样的草包,王恩为什么要认识他呢?

原因呢,魏行也大约知道。

……

王恩勤王进京,和魏行商议趁着乱劲儿中,虽然太平也还需要时日恢复。

就像皇上从造反平息就着手郡王与国公们的矛盾,直到现在还在整理。

几十年,有些甚至是上百年的仇怨,要归整需要时间。

魏行和王恩是进京后认识,一拍即合。一个是精明文官,一个是脑子转得飞快的武将。有如一见钟情的男女,一见投缘,这个无法解释。就跟解释一男一女见面就深爱一样地难。

王恩难免也见到定边郡王的族人,林公孙主动找的他。林公孙懊恼后悔痛哭流涕,把定边郡王说得一文不值,怨自己眼睛瞎,怎么就跟了定边?

王恩和魏行当时是无事不说,把林公孙举荐给别人是魏行想到的。定给鲁驸马,是鲁豫到处谋求官职,魏行无意中发现,看出鲁驸马的不聪明,而且他又是皇家人,关键时候可以给皇帝抹一鼻子灰,突出一下自己和王恩,魏行把林公孙托关系给了鲁豫。

托的那个人不是亲厚的关系,就是三长公主府中出来的,当上一个小官职,他对驸马的心思了如指掌,但他官卑微小,帮不上忙。

魏行请他喝酒,魏大人的官不高不低,巴结丞相无人说他,因为他官职不高。要是再高一级去巴结丞相,难免引起别人奇怪。

请小官吏们吃酒呢,也不会有人认为别有用心。换成是袁训柳至马浦到处请小官吏们吃酒,又和他没有公事来往,如果不是主人的个性豪爽的话,也会有人猜测原因。

魏行一个外官,官职又卡在中间,多结交人像是自然。

装着无意:“最近功劳很多,可惜我捡不来。”

小官就问何事。

魏行道:“有这样的一个人,住在哪里哪里,一心想吐露点儿什么,可惜我为他撑不了腰不是。”

小官眼睛一亮,回去问过鲁豫,他已经知道地址,就上门去结识。魏行事先告诉王恩,王恩转告给林公孙,会有人来见你,就这样把林公孙引荐给鲁豫。

事后魏行才知道王恩帮忙林公孙,是林公孙对他说过,他要保住家产,王恩又想保住定边郡王小老婆的三间铺子,他们在这个地方上一拍即合。

本以为是在鲁驸马身边顺利安下一个人,没想到王恩脑子转得太快,在昭狱里收到小老婆的衣角,以为她们身份暴露,以为林允文用她们来威胁自己,自尽身亡。

林允文是从哪里出来的,是怎么成为仙师的,王恩最清楚。他们两个人是旧相识,还曾让林允文帮定边郡王私下里算过命势。

王恩在的时候,魏行没发现林公孙除去告密,别的全然不会。在今天他看出来鲁豫步步要指点,魏大人认了,他挑中鲁驸马的时候,鲁驸马就不精明。但林公孙其人,却是王恩一直说他掌握多少定边的私事,在今天他过了明路的成为定边郡王反叛以后,魏行才看出林公孙也一般。

……

对着林公孙虽然皱眉,但魏行既然来了,不得不帮忙:“遇到什么麻烦事情?”

林公孙苦笑:“鲁驸马只想露脸面,把我逼的苦。”他摊开双手:“我投奔他,只想有个功名,有个安稳饭碗,没想到他拿我榨了一出又一出,骨头里都出油,他还不肯放过我。”

抱起头:“动不动他就要把我送出去受审,说我肯定还知道定边郡王的话没有说,我过不下去,过了年他再这样,我不在这里呆了。”

魏行在肚子里骂他一声窝囊,面上是和风悦色:“这有什么难的,不是现放着林允文在鲁驸马手上?”

“别提他!鲁驸马为他更恨我。你对我说的话,我转告他。他跑去从柳侍郎手里夺了人,弄得尚书恨他,柳侍郎现在撒手不管。他对我说,宫闱内幕,都要死人,但杀了林允文又觉得可惜,现在又没能耐对太后发难,刑部里都等着看他笑话,他见天儿的对我发火。”

林公孙呻吟一声:“这日子没法子过了。”

魏行让他逗乐,笑上一笑:“你傻吧?你不知道林允文是什么人?”林公孙撇嘴:“装神弄鬼骗人钱。”

“不对吧,他还是有几分门道的。”魏行意味深长:“你去对鲁驸马说,放着林允文在手里,他要多少功劳都有。直接告诉他,想出来让林允文自己想主意。”

林公孙眼睛亮了:“真的能这样?”他眼前出现希望,面色随着亮起来:“鲁驸马就是想知道谁是官场上的败类,我不敢说,你知道我在京里举目无亲,林允文那骗子都能帮我从昭狱里传话,我不敢得罪他。要是能说?”

“说吧,为什么不说?”魏行微微一笑,都太太平平的,他还怎么升官发财?

把林公孙安慰一番,魏行回去见马浦,却是另一种面容:“鲁驸马正是骑虎难下,幸好我去了。”

马浦不敢小瞧他以后,有些话就肯听听魏行的主意。

“这事情真奇怪,我约柳至几回他不见面,我想对他说说联手帮娘娘,也就没办法说。”

马浦沉吟。他知道自己和鲁豫闯上去夺了案子,柳至疑心重重。事后想对柳至做个解释,说这件事情由鲁驸马出面,让他去得罪太后不是更好?

但头一回没约到柳至,第二次约柳至,柳至出京公干。柳至是说一声走人,刑部里尚书都不管他。柳家有马浦认识的人,去留下话,说丞相为那天的突兀深表歉意,有话可以再说。随后,柳至有回京,但家里呆上一天,随后又不知去向。

相对于鲁侍郎兢兢业业守衙门,柳侍郎是天南海北。

马浦满腹疑窦:“我都不知道柳至对鲁豫有这么放心,他就不担心鲁豫把娘娘再扯进去?”

魏行也觉得纳闷儿啊,这是怎么了?你家娘娘还关在宫里,你柳侍郎跟没事人一样,办别的案子去了,从表面上看,没留下一个盯着这案子的人。

魏行的脑子就是和别人不一般,他想到不可能的一个心思,在心里反复掂量过,干笑说出:“柳侍郎不会不想帮娘娘吧?”

马浦让打蒙住,张口结舌,和魏行相对瞪眼半天,脱口道:“是啊是啊,这里面必然有古怪。这里面……”

他说不下去。

他要说的话魏行知道,魏行接下去:“娘娘在宫里的大太监,叫柳义的,原来是六宫总管,在后宫里太监最高的官职,死在皇上御书房。另一个叫柳礼,昨天也让杀死。丞相您关注这案子的所有证人,昨天宫里有消息报给您。”

下面不用再说,马浦明白过来,愤然跳起:“这个柳至!他没有半点儿丞相风范!他是想做什么!”

“他怕太后,这是必然。”魏行添油加醋。

马浦阴沉着脸:“也许,他还怕忠毅侯。”

魏行不接话,马丞相对阮梁明等年青太子党身居要职处处不满,不用魏行挑唆,马浦心里的愤怒早就满当当。

马浦在房中焦躁不安,说出好几个可能。

“他为保太子?不敢对太后做什么,明里不敢也罢了,暗里也忍着?”

“反正,柳至不会是吓破胆子的人。”

“他让太后威胁?太后总不会针对皇后以后,还放任柳家?也许,这里面还有忠毅侯参与?”

“忠毅侯和柳至,可以算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魏行听他说到这里,又微微地笑了:“这样不是更好。”鹤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句话他不用明说,马浦同样微微地笑了,仿佛看到美好的明天。

袁柳本就有旧仇,再次争斗起来,朝堂之上一塌糊涂,把两家连同皇后太后一起葬送,太子殿下也许跟着玩完……权臣从此出山岗。

也许不玩完,权臣也要出山岗。

这就算商议完毕,让魏行出去,马浦对着他的背影同样深思。他还是最近几天来的看法,这个人不简单。

要么为自己所用,要么为自己的祸害。不过他实在精明,眼下用得着他。

魏行像是没看出丞相对他的猜忌,每天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而马浦和他猜测的越来越证实,直到腊月接年根儿的时候,马丞相也没有约到柳侍郎。

……

腊月二十八的那天,老国公还在家里犯愁,还是没有拿定主意。几个月里,他脑海里就转悠着几句话。

这信怎么写?

如实写舅父临老入花丛?这一个阿训还能接受吧。

但如实写舅父养病入花丛……。阿训是大将军大尚书,岂不是让他瞧不起。

他背后一定说舅父没出息,不好生养病,就捣鼓那事儿。

酒后贪欢不丢人,病中贪欢怎么想怎么不对味道。

老国公夫人走进来,见到他还是愁眉苦着脸,小心翼翼道:“梁山王妃到了。”

“哦,准备招待。”老国公没放心上,随口就是一句。他的眸子,失神的还是对着窗外白茫茫大雪看去。

老国公夫人见状,再小声道:“王妃今天不在城里,她说喜欢婉秀家里的小镇,车驾径直去城外。”

老国公还是没有想到,随口地道:“好,那今天省事情。”等老国公夫人寻把椅子坐下来,“啊!”老国公一声大叫。老国公夫人无奈:“您总算想到。”

“梁山王妃?那不是和宝珠好的很。”老国公目瞪口呆。

老国公夫人轻声道:“拜过姐妹呢。还有,就是王妃不告诉宝珠,公子们也就要进家,他们能不给京里写信?你呀,还是你说我写吧,免得婉秀先接到别人的信,她难道不怪你瞒着她?”

老国公涨红脸,支支吾吾:“写,写,”一说给袁训写信报喜讯他就这模样,国公夫人再次轻轻叹气,不再催促他。

国公夫人也有难为情的地方,和国公难为情的有一点一模一样。就是国公到今天为止,腰还是坐不起来。勉强撑住可以,但看着他费事劲儿,怕影响他养伤,谁会让他坐着装他好了,有孩子这就很正常。

大同城里都出来闲言碎语,暗指国公夫人几十年不得宠,这一回把国公霸占在房里,病了也不放过他?

又不是没儿子在膝下是不是?

都暗指国公夫人补亏空。

这就国公难以启齿,国公夫人难以见人。两个人房中日日相对,又多一条可以聊的共同话题。

支吾半天,国公又想不再提这事情,拖上一天是一天,房外有人回话:“国公爷和公子们进家。”

老国公直了眼睛:“这么快就回来了?”

梁山王萧观就在附近,这个年龙氏兄弟回家来过。老国公瞬间窘迫得面上紫涨,他是不但没有写信给袁训,就是龙怀城也没有说。

国公夫人安慰他,拿帕子给他拭额头急出来的微汗,低低道:“姨娘们难道不给公子们写信?”

他们俩个还不知道龙二龙三已经知道。

汗还没有拭完,外面有重重的脚步声。回来的龙氏兄弟清一色的武人,走路跟地上砸坑似的,又步子快,都着急见父亲这一段时间养病可好,迅雷似的到房外。

丫头和八奶奶迎上前去,八奶奶含笑盈盈,心想八爷这一进去瞧见,指不定该有多喜欢。

施个礼:“见过国公,见到哥哥们,这一路上可劳累了不是。”龙怀城兄弟还个礼,八奶奶请他们去见父亲。

兄弟们一拥而进,除龙二和龙三以外,别的全愣在当地!

在他们面前的是:

睡在床上面有羞色的父亲。

肚腹隆起,是个傻子也看得出来有孕的嫡母。

龙六龙七愣是没明白过来,看看父亲,再看看老国公夫人,这是怎么回事?父亲还是起不来,母亲她却有了?

两兄弟里脑海里顿时出现一幅画面,这画面换成别人也一样会出来。但他们是当儿子的,又不能多想。不想多想的时候,那画面可不是一挥就走。

龙六龙七腾的红了脸。

“哦嗬嗬嗬……”大笑声把他们不好的心思打断,龙怀城笑得腾腾几步退后,一屁股坐到地上。

老国公恼羞成怒,你这是笑的什么?正要斥责,龙怀城又一跳起来,欢天喜地,欢欢腾腾,大笑道:“取纸笔来,我给小弟报喜讯。”

这一刻,老国公恼的无明火起,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有一句话没骂出口。

老子有了,你给他报什么喜讯!

龙怀城没功夫看父亲,他慌手慌脚等不及别人拿纸笔,自己抢出门去自取。

帘子分明在丫头手里打起,里间门也不窄,但还是让龙怀城撞的连门带帘子晃动,这门里里外外站的没有人,年青的国公也是挤的,出了门。

他一出去,笑声自然就跟着出去。老国公松口气,听不见心不烦。面对余下的儿子尴尬一笑,正要寻话解释,外面有一个雷霆似嗓音出来:“国公在哪里,国公你好些没有?”

龙二龙三龙六龙七争着告诉老国公:“听说王妃也到这里,我们请王爷一起过年。”

老国公都不及反应,龙怀城笑得嘴可以咧到耳朵根上去,陪着萧观进来。

一面进,一面笑:“看我,我太喜欢了,我把为王爷通报一声给忘记。”

这是古人的规矩习惯之一,今人也有用。

久不见面的朋友,或者是不甚熟悉的朋友,落后一步,等这家里的人说上一声儿,他随后进去,也给老国公一个心理准备,如果要修饰一下,穿个衣裳什么的,也留出钟点。

是不是一定要留在外面等人去请,倒也不拘泥。梁山王萧观和老国公本来熟识,借那么一点儿时刻,他自己就说着话进来,也不为失礼。

老国公忙招呼,国公夫人就行礼。龙怀城慌慌张张过来扶住,把他咧到耳朵根下的笑继续给萧观:“我母亲不方便,王爷这里就不行礼了吧。”

萧观大大咧咧:“哈哈,恭喜恭……”恭在这里,下一个喜字就出不来。老国公和龙氏兄弟同时背后一凉,都觉得不妙时,梁山王爆笑出声,顿时,一个房里全是他的笑。

他不但笑,走上前来,还要拍打老国公:“好了不是?好得快。既然好了,起来,拿你的好酒出来我们喝,庆一庆你又要有儿子!”

老国公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龙氏兄弟也全都不自在,只除了龙怀城是个例外。

老国公陪笑:“我还病着呢,喝不得酒,也起不来。”

萧观瞪一瞪眼睛,随后又是爆笑:“哈哈,那你还,你还……真会玩!”在这里仿佛才看到老国公的羞色,萧观是想劝解来着,但他一劝,荤素不禁的,就成这样:“闲着也是闲着不是,你病了,你也玩了,不错不错!”

他和士兵们玩笑惯了,说过,才想到这是回到内宅里,寻找一下国公夫人,见幸好已避出去。

老国公适才要钻地缝的原因,也就在这句话上面。他是先要钻,是知道会有这样的话出来。现在这话出来了,把他难过的拘一身汗出来。

龙氏兄弟赶紧把萧观请出去用酒,免得在军营里可以和士兵们侃大山的王爷又说出什么话。

老国公则叹上一口气,心想这话传到军中去,以后没脸见人。

有多少人会说有孩子好的?极少。

一多半儿全是讨论姿势的,一定是这样。

余下的不多人,是讨论姿势加上讨论国公病着,是怎么还想着的?内心之复杂曲折,他们一定会猜上一猜。

因为是瘫了,不是别的病。

那种病中得子,在国公这里还没有高兴劲儿出来,是这里面还夹着他们夫妻不和几十年,大同城里全知晓,军中也有不少人知道。

还有一个原因,国公不方便说,但让龙怀城这就撵出来。

辅国公又是蹦又是跳到国公床前,他的父亲病得起不来也要睡母亲,这说明他有一对恩爱父母,这是国公龙怀城的荣耀。

龙怀城一手张笔,一手张纸,纸张哗啦哗啦地响,面上乐开花儿似的问父亲:“我给小弟写信了啊。”

“写吧,”老国公有气无力:“你写上,不管生个什么,”龙怀城笑嘻嘻:“自然生弟弟,哪能生个什么。”

“你写,他都是最小的那个,哪怕生下小九,我也最疼他,让他不要不自在,不要心里怨我,”

龙怀城又打岔:“小弟怎么会怨?”

他一直打断,老国公一直压抑的无明火一起发出,骂道:“让你写,你就写,哪这么多废话!对他说,我谁也不疼,再生下龙驹子来,我也只疼他,就这样!”

龙怀城明白过来,暗笑父亲不自在原来是为这个。见父亲生气,就出来写。国公夫人跟出来,也是交待一堆的话:“对你姑母说,让她不要怪,国公身子好着呢,让她不要怪。”

龙怀城失笑,父亲是那样的心思,母亲又是这样的心思。但他不管,他很开心。

一面写,一面问妻子和母亲:“怎么不早对我说?”八奶奶回他:“让人算过,说要瞒着。”

龙怀城连声说是,小心为上,提笔把信写完,回头再看一遍,让送到衙门里给赵大人,八百里加急快马,这就赶紧的发走。

他悠然:“过年报喜讯,小弟该多欢喜啊。”

……

第二天腊月二十九,辅国公府宴请梁山王夫妻,请的一众亲戚当陪客,还请来由草场上回来的二太太邵氏、三太太张氏、方姨太太和方明珠母子。

这是宝珠弟妹的亲戚,宝珠虽然不在这里,辅国公府也从没有怠慢。一切,看着那正家风的弟妹。

邵氏张氏方姨妈也就知道老国公夫人有了,这几个人一点儿没有歪着想。三个都是寡妇,反而都为老国公夫人流下喜悦的眼水。

邵氏在想,要是她的丈夫安二爷还在的话,也许她也能老蚌怀珠。

张氏在想,要是她的丈夫安三爷还在世,夫妻哪怕就像老国公夫妻这样,一个病着,一个房里说说话,就喝口水也是喜悦的。

方姨妈更是痛泪双流,她的丈夫要是还在的话,她也许还能生下一个几个的儿子,也就不用让方家的人强迫过继儿子,也就不用私下里把家产变卖,逃到安老太太府上,一呆十数年不敢回去。

同时的,三个人又一起收住心神。

如今不好吗?看看这四下里,摆的是金,放的是玉,坐的是本城的达官贵人们,还有一位王妃在这里。

如果还有丈夫,如果还有什么,如果以前是怎么样的话,说它也没有益处。

不如珍惜眼前,珍惜这会儿好时光。

邵氏又想,京里来信,女婿发奋攻书,难为他快四十的人了,重新把书本捡起。

念书为明理这话,邵氏不识字不知道。但在她所处的朝代,念书就是功名就是银子就是别人的敬重。

多好,邵氏满意的拭干泪水。

有老太太在京里,在宝珠和她女婿在京里,自己可以放心。要说美中不足,就是掌珠还没有孩子。

张氏在想,老太太的信里说她每天给孙女儿们送汤药,对着孙女儿每天说一通无后就是不孝的大道理。多好,宝珠又在京里,宝珠又有了,宝珠这般的能生,姐妹们沾惹上一星半点的,只怕要生两三个呢。

带着面上为老国夫人喜悦的泪水,张氏笑出了声。

方姨太太也在笑,她就一个兄弟,如今已不往来。她就一个妹妹,如今是日日相伴。

以前她瞧不起邵氏软弱,认为邵氏得到安老太太的一点儿眷顾,都是我方姨太太在老太太面前献殷勤得来。

现在呢,姐妹言谈甚欢,方姨太太又明白一条。亲情,是每个人不能缺少。

因此她离不开她的女儿明珠,为明珠才做下许多的错事。

当年错了的事情,是方姨太太本人想歪。但她一片心思为明珠,这个是事实。

当父母想错,把女儿带累,也是事实。

方姨太太在山西如鱼得水,有妹妹和女儿孙子在身边,三太太张氏也对她大为改观,又多一个谈伴。

以前不能接受你的人,通过时间地点的变化重新在一起,方姨太太也顶顶稀罕张氏。

两个太太和她好,别的人也敬重她。她以前的旧事全丢在京里,在这里方姨太太是个全新的人,中间见到一回女婿,骑着高头大马,说话都不是以前那卖水的怯缩模样。

方姨太太暗想,还想什么要是丈夫在的话?有宝珠,有老太太这就很好。宝珠又有了,晚上回去再给她上一炷香,保佑她再生个儿子,儿子多了能傍身。

方明珠更是眉飞色舞,她能坐到国公府里吃酒,总会想到宝珠。而老国公夫人也好,奶奶们也好,也都常说到宝珠。大家赞赏的全是一个人,这就说得你喜欢来我开心,每一回都是喜笑颜开而散。

这样的喜悦中,梁山王夫妻也喜欢了。

梁山王妃想这个好地方不是,老国公夫人都多大年纪她还能怀上?自己可算是又来着了。

梁山王萧观在生活琐事上粗枝大叶居多,居然也想到这一点上,也觉得再生一个儿子不难。

对于萧战没有来看他,王爷并不难过。他在小的时候,也很少见到他的父亲梁山老王。

难得见到一回,也是老王往京里去。

老王妃也想多生几个孩子,也就和王妃一样的奔波来看丈夫,但当时萧观的祖母在,不答应让年幼的孙子上路,现在萧战不过来看他,萧观想同样是祖母溺爱,不忍心让战哥儿吃风霜的苦呗。

大家都在谈论有孩子生孩子,大奶奶谢氏和五奶奶黯然神伤。

龙怀文死去,对大奶奶谢氏来说只有好没有不好。谢氏近年也能做到不纠结龙怀文的死因,因为她的儿子龙显贵,一直是国公带着。

国公起不来,但显贵的大小事情,国公都亲自过问。

见到国公夫人有了孩子,谢氏心头有如让巨石撞击,都想大碗的吐血。

老来得子,从来都是宝贝。

公公又有了一个孩子,他的眼里还会有显贵吗?

宝珠这就重现在谢氏心头,遇到困难想宝珠,宝珠是谢氏的心里安慰。但遗憾的是,谢氏虽然认字却也不多。要说的事情不是三言和两语,怕写到京里宝珠看不懂不说,还要引起她笑话。

想要儿子写,显贵比加寿大上一岁左右,今年七周岁,才进学,写不出来完整的信。

就是他会写,七岁的孩子藏不好话,谢氏也不敢让他写祖父有了小儿子,以后不疼我怎么办?我的前程请表叔表婶娘拿个主意的话。

姨娘们暗中观察老国公夫人的身子,是背后撇嘴。谢氏却从来是暗暗心惊。

老国公夫人的身子一天一天的显怀,谢氏一天比一天的失神。

她知道表弟有接公公进京的心思,就成了她唯一的安慰。别人都在笑语,只有谢氏默默盯着老国公夫人,在心里不停地念叨。进京去吧,去和弟妹住在一起。

谢氏不相信她孙子的亲祖父,却相信宝珠哪怕有十七、八个儿子,也会把自己的儿子安排好。

谁叫小儿子魅力大呢?太多的家里全是宠爱幼子。

龙五的妻子和谢氏想的一样,五奶奶有一子一女,但龙五死的名声扫地,虽然龙氏几兄弟和老国公都不肯亏待孩子,但孩子们在家里还是过得低人一等那感觉。

小小的孩子都能感觉出来,回去对母亲说姐妹兄弟们像是不对,当母亲的唯有落泪,找不出别的话说。

恨那死了的人,他一死倒也痛快,骂他也是个听不见。

五奶奶就也想,怎么不去京里呢?在弟妹面前过日子,弟妹心地又好,为人又正,不会不管孩子们前程。

在这满厅的欢笑声,一多半儿的人心里都在想宝珠,念宝珠。念及她的好,想着能再见到她。

……。

同一天,宝珠在京里也是笑语欢声。

她看着丫头拿出一件蜜合色绣芙蓉袄子,摇一摇头:“不怎么喜庆。”丫头又取出一件大红色绣刻丝蝴蝶的袄子,宝珠还是说不好:“去看三姐姐,她是个最高雅不过的人,她会说俗气。”

“宝珠,你好了没有?”老太太的嗓音从外面进来,宝珠这就不挑剔,笑嘻嘻道:“就那件大红的吧。”

大厚猩猩红的门帘子打开,露出老太太嗔怪的面容:“就知道你在挑衣裳,你穿什么都好看,再不快点儿,我就不带你去。”

宝珠忙着说好,老太太又笑容可掬:“不要着急啊,慢慢的换。你有身子的人,出门可要小心。”

她不进去就在外面等,对着漫天雪花舒心畅意的笑了出来。侍候她的丫头凑趣的奉承:“这是老太太的心意感动上天,大姑奶奶和三姑奶奶一起有了。”

“是啊,花费我不少汤药钱,不过值得,值得的很呐。”安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把两个儿媳想起:“等两位太太收到信,她们会不会和我一样的欢喜?”

丫头嫣然,为老太太掖一掖出门的雪衣:“两位太太自然是欢喜的,但是欢喜过于老太太,这是没有的事情。老太太的心啊,全在每天一回的车轮子里呢。”

这个奉承算中肯,安老太太含笑接受。又让丫头去催促袁训:“侯爷今天在家,烦他写信,问他可写好了。我的宝珠最顾姐妹们,她要自己去看,侯爷赶紧的写好,赶紧的陪着吧。”

话音刚落,执瑜执璞称心如意香姐儿加福萧战跑来:“曾祖母,还不出门儿吗?”

“就走。”对着一张张小面容,安老太太的心都要融化掉。眼前一恍惚,膝下由七个孩子的笑脸,变成十四张、二十八张……更多的笑脸。

安老太太深吸一口气,憧憬着要是那个时候到来,自己该有多喜欢。

她已经足够精神,但还是装着无意中把精神更打起来。这一扬神采之间,已经生出沮丧。

她的精神头儿这个冬天更是不济,但老太太不服输,她还要看着加寿大婚,还要看着执瑜执璞生孩子,她还要……

她微笑了,怪自己贪心。可是,她贪心的又有理由,如今是多么的好…。哎,宝珠这孩子,婆婆、太后和丈夫是多么的喜欢她啊。

袁训在书房耽误了会儿,按老太太的叮嘱,把给邵氏张氏报喜的信写完,用八百里加急快马送出去。

兵部尚书这一点儿小特权还是有的,是想让邵氏张氏在过年里就开始喜欢。

就要走,关安送一个消息。

“皇上夸奖鲁驸马,他刚查出昭狱里的贪官吏,皇上让问斩,赏他一枚如意。”

袁训慢慢地一笑,长长的哦上一声。

真能耐!

这下子鲁驸马想说他和大天道观没有关系,袁训也能保证他洗不干净。

昭狱里有几个人入了大天教,喝鸡血酒成兄弟,袁训早就知道。

借着自己孩子的名头儿骗人,袁训哪能忽略?他和柳至冷捕头想的一样,要是不认得林允文,干嘛要保他的命?

鲁驸马还以为他将立大功,袁训柳至冷捕头一起等着他倒大霉。办公事不是他这样办的,一心门思的割人脑袋铺平自己脚下路,当酷吏这事情,能有几个人说你好?

敢和太后出手陷害皇后,袁训警醒地把一切看在眼里。坐在书案后面无声笑了一会儿,在京里当官的日子果然有趣,再才起身往内宅里来。

孩子们早就等不及,早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袁训奉着老太太和母亲出来,后面带着宝珠,先往掌珠家里来贺喜。

四太太缩着脑袋在大门里面,吹风吹雪都不在乎的模样。她心里又酸又苦又涩又难。

这掌家太岁还真的能有?

侄子那些年玩青楼没有把身子淘空?

四太太一直以为掌珠没怀上,与夫妻两地相隔固然有关,与韩世拓身子也有关。

一个明摆着的例子,四老爷还曾有风尘女子上门讹诈,韩世拓没有这样的事情。

一直鄙夷掌珠,就是她没孩子。以后就不能笑话,又见到忠毅侯国夫人过来庆贺,四太太恨的心如九头猫没有头,无处寻路的抓搔着,回身乱走,撞上三太太。

三太太一眼看穿四太太的眼红,凉凉的问她:“哟,四弟妹,大冷的天不在房里呆着,你这是打算去给媳妇道喜不成?”

“谁要去给她道喜!我眼里哪有她!”四太太恼火的大声说着走开,在没有人的地方心慌慌上来。这以后再没有能笑话她的地方?

没法子笑话别人,就只有让别人笑话的份儿,这是四太太的生活主旨。远远的,她对着掌珠住处傻住眼。

掌珠同样的不安,她不过刚怀上,全家人就让她躺下来。老太太孙氏坐在这里嘘寒问暖,侯夫人把房里从摆设到椅垫看一遍,让人打开库房取宜男花卉,取石榴百子,取五子登科的东西来换上。

这处处洋溢着欢乐和慈爱的地方,和掌珠以前想的威慑震撼还是不一样。

在去年前年的苦难中,全家的人对她是小心翼翼的好,都知道她辛苦,都指望着她。就是老太太孙氏为分家出去的二老爷、四老爷和掌珠生气,也透着谨慎。

但在今天,谨慎没有,小心没有,舒展的笑容,发自内心的关切,掌珠得到真心,但她更是惴惴。

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就得到这样的温暖。也许是这一家子她看不上的人,也有好的一面。

四太太不在这里,掌珠也想不起来她。她又感动于房中坐着两个祖母和国夫人,又忙不过来去看兽头和麒麟们。

香姐儿是打扮得一丝不错,绷紧小面容,纹风不动坐着扮老成。加福和萧战跑着玩。执瑜执璞缠着袁训,往他腿上爬,把他衣裳全弄乱。

宝珠……让掌珠笑出来。

一左一右两个她的小媳妇,贴身侍候般的贴着她,不让别人离宝珠太近,也不许乱给宝珠凉东西吃。

掌珠油然期待,要是她生下儿子,也要接一个这样的小媳妇在身边,天天告诉她道理,那该有多好。

瞬间,恐慌又把她击穿。她在二十多年里,有什么道理能告诉别人?告诉别人用强使狠不过如此?那会引来多少人唾弃。告诉别人软弱那就更加不对。

一句话慢慢浮现到她心里:告诉别人有家人真好,告诉别人你可能会有一堆不如意的家人,但不见得他们没有好的地方。自然的丧尽天良的和还没有修正好的,这个不用忍耐。

安老太太等人接下来又去玉珠家里,玉珠本来是很喜欢的,也是对着紧跟称心如意大呼有趣。

正在问称心:“你跟着你婆婆一步不丢做什么?过来我这里坐会儿。”

称心软软的对她道:“我要侍候婆婆呢。”

如意也道:“是呢,这离火盆近,暖和,就要坐这里才好。”

玉珠掩面就开始笑,房外又进来一个人,玉珠心里格登一下,笑容沉下来。

来的不是别人,是让她近一年里极看不顺眼的常二奶奶。

安老太太和宝珠都知道原因,对玉珠使眼色。袁夫人和二奶奶攀谈起来。

玉珠恨的心头滴血,这个虚伪的人,她还有脸来道喜。

看着她满面春风,谈笑自若,玉珠在心里狂骂,虚伪,假客套,假的,全是假的!

玉珠姑娘是看不上这种背后一套,当面还能做出一片和谐的人。

安老太太看出她的心思,瞅着她笑。这个孩子也遇到烦恼事了不是,这些全要自己个儿开解,别人劝你再多的话那是无用。

老太太颇有期待地等着玉珠几时能不食人间烟火,几时能明白过来这世上的人,全是有七情六欲的人。

有高尚,也有烦恼。

……

“鲁大人,您好生的能耐啊。”刑部尚书捧着茶碗,面色淡的跟雪地里的茫茫一样,全然找不到他的喜和嗔。

但鲁豫还是听出尚书的不悦,鲁豫心里也有不悦。

他知道尚书是因为他在皇帝面前露脸不喜欢,鲁豫在心头冷笑。幸好我这事情我直接呈给皇上,要是经由你转手,不知道你们又要瞒下来什么。

尚书见他带着梗梗,也是心头冷笑,知道他这会儿明白不过来。

管昭狱的让皇上叫去一通的斥责,都要往尚书家里上吊抹脖子。

鲁侍郎办的好案子,雷厉风行地把昭狱里抓走人,有没有三审尚书都不知道,只知道飞快的他进了宫,这几个人问了斩刑。

如果只是这样,尚书还不怪鲁豫,他本人也喜欢办事爽利的人。后续问题是杀的几个人是昭狱的狱卒,他们在看管犯人的时候,收受贿赂,徇私舞弊等等等,把在职的几位大人扯进来。

尚书恨他在这个地方上,要么,你查得彻头彻尾,请上圣旨干脆地一刀全切干净。现在鲁侍郎为表功劳,先杀了几个,后面的还没有查完,牵涉的人有好几个衙门,这几个衙门消息灵通,听到风声不动,纷纷自保,要和刑部过不去。

刑部尚书太阳穴聊聊疼着,他最怕生手管大案。鲁侍郎是圣命过来任职,他没办法阻拦,也不想随便的得罪鲁侍郎,但办事能不能靠谱些。

作为尚书,他不想要酷吏。在刑部里当差,到处都能看到刑具和鲜血,当差的人再是个心狠手毒的,不知道要多害死多少人。

明正律典,与挑刺尖刻是两回事情。

昭狱里他抓的那几个人根本就不应该死,但报到皇上面前一定会死。

管着昭狱,关的全是官员。吃点儿喝点儿拿点儿,每个人都有。在水边儿没有不湿鞋的。但皇上不会允许,只要揭出来他就发落。

刑部尚书想,要是杀的话,全昭狱里的人全杀了也没有一个清白的。

这一位杀得痛快,后面的麻烦全是自己的。往上呈报的时候不经过自己,但掐尾断干净的是自己,他到底知不知道!

尚书必须把鲁豫叫过来说说,又和他不熟悉,对他性子不赞同,不能冒失说话,只有不咸不淡的先夸奖他。

鲁豫木着脸,没有高兴的模样,知道下面还有话,只想着尚书赶紧说出来,他还要和林允文再谈一谈,还要拿出点儿什么,才能保证在过年以后放了他。

他心里一直有根刺,这根刺不是到刑部以后出来的,是早几十年在太上皇眼里没有他的时候,就在鲁豫心里扎根。

他受这刺的苦苦煎熬,面对刑部尚书一句话也不想说,干涩而又苦涩,心想这些人总是看不起自己,不管自己有多么的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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