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除了那句别怕,韩东好半天没发出别的声音。
人和人啊,总没有凭空而生的亲密,他们认识时间说长不长,但裴逸的存在穿插了他人生的诸多波折,就像是一条锁链,深深地卷进他身体的肌理。
分不开了,韩东想,这辈子是真的分不开了。否则,他都不知拿什么样的心情回顾,这一段属于自己的人生。
裴逸没想到韩东会反过来安慰他,不忍移开目光地注视了男人片刻,才回神,忙不迭地摇头,“我没事。”
目光朝灵柩尽头的供桌望过去,老人家慈祥的面容已经褪成黑白色,但音容犹在。
韩东没多说什么,踱步上前,三次深鞠躬,点了柱香,而后在灵前驻足良久。
裴逸不知道韩东上次见到冯老是什么时候,但他敢保证那次分别,韩东一定没想到会是永诀。
世事无常,何等哀凉。
本来这是不该走神的场合,但裴逸还是走了个神,瞩目韩东片刻后,把注意力转移到一边。
随韩东进来的六个男人,其中两个一直守在韩东身后,另外四个分立大门两侧。
对,这还只是跟进来的,外面,还不知道有没有。
他一向靠随行的人员数量来判断韩东身上的重量,上次这男人回来只带了四个。
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还在加大。
冯老一辈子无儿无女,但有两个侄子,下午都从外地赶回来了。
但老爷子身为演艺界泰斗,社交广泛,下午来吊唁的人一波又一波,直到韩东进来前,才算是安静下来。
冯老对于韩东来说,是比亲人还亲的存在,晚间留下守灵是必须要尽的心意。
晚饭后,韩东对裴逸说,“你先回去休息。”
裴逸察觉到男人的情绪明显低落,哪能真的离开,忙摇头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今晚我也守在这儿,反正明天也没什么事。”
就算有事也必须推了。
再说,他也舍不得走,他们能见一面多难得。
裴逸说完就赶紧道一边坐下,不再给韩东反驳的机会。
下葬前,烛火不灭,好像是要照亮逝者留在人间的最后一缕魂魄。
到深夜,见老爷子的两个侄子已经精神不济,韩东到灵前,屈膝蹲下,拿起一摞黄纸,伸进烧纸钱的盆里,用打火机点燃。
很快,裴逸也跟过来,在他身边蹲下,也朝那纸堆伸手。
韩东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说:“我来。”
按本地习俗,在这个日子给逝者烧纸,该由血亲火姻亲的小辈老做,韩东不迷信,但该讲究的还得讲究,他双亲不在无所谓,反正对他来说,冯老更像父亲,但裴逸家里,薛玲还活的好好的,可别让这孩子在这儿犯了忌讳。
裴逸应了声好,缩回胳膊,可扔在一边陪着没走。
一双眼睛,被跳跃的火苗映的清亮。
到第二天上午,韩东才去休息,但也只是就近找了个酒店,裴逸也跟着去了。
两个人都疲惫,也没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