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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跌跌撞撞(二十九)

意味未尽的郑直刚刚回到他的院子,书香就迎了过来“爷可回来了,前院喊了好几次,赶紧瞧瞧去吧。”

郑直应了一声,转身就走,若不是要紧的事,朱千户断不会如此。

“马料场那边有动静了,目下一伙人正抢呢。”一出二门,早就等着的朱千户就凑过来禀报。

郑直皱皱眉头,他一直不懂何鲤鱼压着马料场的消息不报,安的啥心思。如今发生这种事,难不成要销毁证据?

郑直正要开口,眼睛一眯,好狗胆。此刻他的两个孩子就要出生,这是想要无辜稚儿背上一辈子的骂名“等等。”转身瞅瞅,直接去了翟仁的工房。

“十七哥。”后院传来消息,十娘子临盆在即。翟仁正安排几个下人准备,就看到了郑直阴沉着脸走了进来,赶忙起身见礼。

“翟管家,俺有几句话讲。”郑直努力维持该有的体面。

“你们先去忙吧。”翟仁会意,立刻打发走其他人,请郑直落座。

“后院的消息翟管家晓得了?”郑直摆摆手,并没有直接讲,免得徒生波折。

“十七哥问的可是十娘子的事?”翟仁慎重的回答。

“如今外边有人闹事。”既然翟仁晓得,郑直也就不隐瞒“俺一会要去平了他们,十娘子务必要等俺回来再把孩子生下来,这事俺就托付给翟管家了。”讲完拱手施礼。

翟仁一愣,赶忙躲开,他懂了郑直的意思“小老儿预祝十七哥得胜而归。”虽然对方的话,咋听咋不合规矩,可这会确实要快刀斩乱麻“若十七哥没了吩咐,俺去知会贺嬷嬷一句。”

“有劳了。”郑直拱手,转身就走。出了工房,他也不再耽搁,赶忙带着朱千户来到了门楼察看敌情。夜色映衬下,几里之外火光冲天,影影绰绰。郑直咒骂一句,那个焦尾巴就没想过玩这么大阵仗收不了场?

何鲤鱼郁闷的躲在草洼之后,看着不远处正在发泄不满的一众马贼咋咋呼呼的点火焚烧马棚子泄愤。显然,马棚子内没几匹好马,都是病马,这彻底激怒了马贼。这真的不是他安排的,虽然最近传出十娘子左右这几日就要临盆。可还没有个确切消息,他也只是让陈驴儿准备。如今马棚子闹瘟病的事瞒不住了。

“畜生啊,畜生啊,这帮子畜生……”一旁的黄狗剩仿佛死了亲老子一般不停捶胸顿足的咒骂。

何鲤鱼皱皱眉头,他年轻时也跟着郑福在大同见识过大阵仗,对此根本不在意,反而开始琢磨如何收场。

正愣神,突然感觉地面微动,扭头看去,远处似乎有啥东西在迅速靠近。片刻后,十余骑从廉台堡方向疾驰而去。只听到有人道“一个不留……”

因为马庄的熊熊大火,待强盗们发现时,已经有十余支羽箭飞了过来,一瞬间就有四五人浑身插满箭矢落马而亡。

这些马贼都是老手,虽然意外,却并没有立刻土崩瓦解,反而开始催动坐骑迎着箭矢来的方向,抽出马刀冲了过去。常年刀口舔血的生活让他们自信,只要一个照面,这些人就会土崩瓦解。。

可若是让马贼晓得他们要迎战的是一群,原本应该在几年后搅动大明五省整整三年不得安生的强盗头子,恐怕就不会如此淡定了。

“闪开,闪开……”郑直一边咒骂,一边踢旁边朱千户和朱总旗的坐骑。这两个杀才把他夹在中间,到如今,他也只捅了一个将死的马贼,此外再未有寸功“总旗,你个杀才,听俺的还是你哥的?”

朱总旗也不吭声,哪怕又挨了郑直一脚,也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大郎讲的对,只要东家活着,他家就啥都有,哪怕朱家兄弟死几个也值。可若是东家没了,他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郑家首先就不会放过他们。按照军法,主将阵亡,护兵若没有战死,也是死罪。因此,不管郑直如何威胁,这厮全当听苍蝇嗡嗡。

刘三虽然不擅长拼杀,却并不代表不敢,尤其郑直就在跟前。况且有老朋友邢老大在,他也安心。抽冷子又敲了闷棍后,刘三正要拉动缰绳绕回去,就看到迎面一个马贼举着大刀,朝着他劈了过来。刘三第一反应就是邢老大靠你了。

“三郎……”可几乎同时,邢老大的声音传来,平日间的大嗓门,如今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这意味着,二人之间距离很远。

“吾命休矣。”刘三眼睁睁的看着大刀片子迅速滑落,可就在此时,一个东西擦着他的耳朵穿了过去。好巧不巧,正中那马贼的刀。刘三来不及多想,身子往后一仰,堪堪躲过那一刀。扭头看了眼箭矢来的方向,刘六正骂骂咧咧,把弓一扔,抽出刀杀了过来。

“都别动。”眼瞅着有个马贼调转方向,纵马向这里来,何鲤鱼大声叮嘱一句,拿着用来防身的铁锨窜了出去。在众人惊呼中,强盗马失前蹄,重重的栽倒在地,何鲤鱼也身中一刀,倒地不起。

黄狗剩等人虽然各种毛病都有,可是看何鲤鱼一个老叟都如此壮烈,不由胆气大盛,吼了一嗓子,揣起各种能拿到的东西一拥而上。或是围殴准备爬起来逃跑的马贼,或是围过去救治何鲤鱼,场面依旧是乱糟糟的,却不再是惊慌失措。

马贼来无影去无踪,靠的就是马还有人数精干。原本这座算不上马庄的草料棚子就在滹沱河不远处,廉台堡的人和草棚子的马夫,力工又把去路堵死。背靠滹沱河的马贼除了少数几个因为各种原因被马夫力夫们擒获,其余的都留在了这里。

“要杀就杀,爷爷不是没卵子,蹲着撒尿的。”尘埃落定之后,五个被活捉的马贼让人押着,来到了郑直面前。为首之人很硬气,梗着脖子直接吼道“爷爷皱皱眉头,是你孙子。”

“塞住嘴。”郑直坐在朱千户找的一个破瓮上。

立刻有人堵住了正在叫嚣之人的嘴。

“手脚砸断,砸五段好了。”郑直解开大带,朱千户拿着干布开始为他擦汗。

夏日炎热,若是满身汗突然褪去衣物,对身子伤害很大。这还算好的,若是战阵之上,哪怕再热,也不能直接解甲摘盔。否则,头风,痛风会要人命的。

几声闷响之后,之前嚣张的强盗已经晕了过去。

几步之外,另外四个被俘强盗吓得身如筛糠,抖个不停。

“刚才俺问的,谁晓得,可以活命。”郑直重新系好大带,好整以暇的瞅了瞅被他放在一旁的雁翎刀。才砍了两个人就卷了,不由怀念起他的精炼。当初光顾着逃命,那把宝刀被丢在了墙外,也不晓得如今成了那个王八的宝贝,不由心情大坏“把最后一个愿意出首的砸断手脚。”

他刚刚许下赏格,四人就立刻响应,奈何郑解元拥有最终解释权。

“小的是霸州人,跟着张老爷,张茂做买卖的。”伴随着一声声惨叫,一个有幸拿到保命机会的马贼赶紧将晓得的都讲了出来“俺们是被人请过来的,人家指名道姓,就要俺们抢了这里。至于是谁,俺不晓得。”

朱千户一愣,张茂,他的前任掌柜。对方能做出这种事,他并不意外。可这就不免让他有些为难。毕竟也算有一段主仆之情,他虽然看不惯张茂的所作所为,却并不代表愿意带人去砍对方。

“俺晓得,俺晓得。”另外两个不知前路生死的马贼中,有人赶紧道“俺晓得。”

“你也可以活命。”郑直拿出烟锅点上。

“谢爷爷,谢爷爷。”那马贼赶紧道“是俺们霸州的一个商人姓乐,叫乐冒。他也不是正主,俺听他讲过一句‘他们自个狗咬狗’……他们讲的,不是俺……”

郑直眼睛一眯,敲敲烟锅“行了,千户,你过去瞅瞅。”

朱千户当然明白郑直的意思,走了过去,片刻后回来摇摇头“没见过,不过乐冒这名字俺听过。”

“东家。”刘六走了过来“老何非要见东家,有话要讲。”

“六哥,六哥……”刚刚出首之人突然大喊“贾勉儿,俺是贾勉儿,六哥……”

“认识?”郑直看向刘六。

刘六仔细瞅了瞅,点点头“都是俺们那的光棍。”

“行,这俩日后就跟着你了。”郑直讲了一句,直接往何鲤鱼那边走去。

“大郎。”刘六凑到朱千户身旁“那其余的哩?”

“让他俩纳投名状。”朱千户回了一句,跟着郑直走了。

刘六走到贾勉儿和最先出首的那个马贼跟前“升哥你和勉儿纳投名状吧,否则就一起上路。”

几步之外,唯一还全须全尾,蹲在地上,身如筛糠,尿了裤子的马贼突然推开身旁的郑氏家丁,拿起一块石头,朝着正想爬起来的贾勉儿砸了下去“俺的投名状,俺的……”

升哥也一改刚刚的唯唯诺诺,冲了过去,却是按住了想要挣扎自救的贾勉儿。

郑氏家丁赶忙抽出兵刃就要阻拦,刘六却止住众人“他俩是兄弟。”

郑直得到贾勉儿被李家两兄弟联手砸死的消息有些意外,却没有什么不满“行,找人去县里报信,俺们收拾收拾回去。”

何鲤鱼刚刚向他坦白了隐瞒马料棚子瘟疫的事,郑直能讲啥。虽然不能排除对方苦肉计的嫌疑,可同样不能排除对方真的只是不想丢了差事的可能。毕竟何鲤鱼和霸州强盗之间,根本没有可能接触。当然这一切都要等见到那位霸州的大光棍张茂才能清楚。

黎明时分,众人返回廉台堡。郑直刚刚伫马郑宅大门外还未下马,翟仁就迎了出来,凑到他跟前低声道“东家,院里传来消息,十娘子诞下一儿一女。”

此刻恰好雄鸡高唱,晨钟敲响,郑直缓了缓,仰天大笑。好兆头,扭头对朱千户道“千户,你留下协助梁把总小心戒备内外,再请俺师兄回来主持大局。记着,长房,三房的人不准进堡。”然后对身后跟着的众人道“大伙都跟着俺走。”拉动马缰,领着刘六、朱总旗,齐彦名,邢老大,刘三,庞文宣等二十多人又奔出了堡。

朱千户立刻打发人去给林济州送信,同时开始重新安排值守。很显然郑直这是去找张茂寻仇去了,他何尝不懂,对方如此安排,并不是嫌弃或者怀疑他,而是不想让他左右为难。同时为了表示信任,让他安心,还把家小托付给了他。他要对得起这份信任。

“十七哥得到消息,不晓得为什么,又出堡了。”贺嬷嬷小心的将得到的消息向尉氏禀报。

“不去管他。”尉氏自然也晓得了堡外马庄的事“爷们这是在院子里憋久了。”

贺嬷嬷回了一声,还有件事她没讲,怕尉氏不满。十娘子产下一儿一女的消息她早早的就按照十七哥的话,下了封口令。如今宅门里,晓得的人只有老太君院子里的人还有翟仁。

“传下去。”老太君却道“十娘子还在生孩子,莫要扰了。”

贺嬷嬷应了一声,显然老太君也想到了。如此两个孩子的时辰错了一日,那些嚼舌头根子的也可以情景会“要不要派人给真定那边送个信?”

“等十七回来吧。”尉氏想都不想就回绝了。亲疏有别,她的嫡曾孙如今最重要。虽然十娘子产下的是一儿一女,可依旧让她颇为高兴。十郎都如此了,想来四郎和十七郎总不会差。到时候从他们两家过继一个给二房就好“洗三还是要按照今个儿算的。”

“是。”贺嬷嬷斟酌片刻又问“十娘子还住在后院吗?”

“那是自然。”尉氏想都没想就直接道“就算要搬,也得等出了月子。你这老货,静揣着明白装糊涂。”

贺嬷嬷看尉氏心情不错,凑趣道“老奴不过是怕大哥和二姐吵到了娘子。刚刚奴婢在产房外都听到了,那声音,要多响亮有多响亮。”

“响亮点好。”尉氏笑道“我家也该让四邻八乡瞧瞧动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