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冀州刺史严纲奉公孙瓒之命,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地进入中山国时。
中山国上上下下弥漫着凝重紧张的气息。
中山相利乾君面色忧虑,目光在一众从事身上逡巡,开口道:“诸位,如今严纲大军压境,来势汹汹,我中山国该如何应对,速速商讨良策啊。”
没办法,中山王刘稚已经坐不住了,就在旁边盯着呢。
一时间,大堂内议论纷纷,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一位老臣颤巍巍地站出来,神色惶恐地说道:“国相,严纲此军气势不凡,我中山国兵力薄弱,若与之对抗,恐城破国亡啊,不如开城投降,以求保全。
再说了,严纲奉上公太傅之令,韩馥才是叛贼。”
话落,朝堂中一片哗然,不少人纷纷摇头表示反对。
一位武将挺身而出,大声道:“此言差矣!
某等既然奉韩冀州为君,岂有反复的道理。
某等中山国男儿岂有未战而降之理?
当紧闭城门,拼死抵抗,让严纲知道某中山国的骨气。”
就在众人争执不下之际,国相利乾看向一侧的甄氏族长,问道:“甄老怎么说?”
中山国无极甄氏,是中山国首屈一指的大家族,在前汉末年就是世代两千石,后来因为拥立王莽,更是达到巅峰。
可惜的是,成也王莽,败也王莽。
后汉开始后,甄家在官场上陷入沉寂,不过因为家大族大,开始涉足商贾,又是经学世家,所以也渐渐起复。
到了甄逸的时候,不但入京为郎,还外放官至上蔡令,可惜的是前几年病逝了,不然的话,到现在也差不多能做到两千石的郡守。
那样的话,甄家也就彻底起来。
但即便如此,甄家依旧是中山国的大族,又因为富足和部曲较多,所以他们的意见也至关重要。
此刻,见众人声音稍歇,甄家族长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诸位,老夫以为,投降与抵抗皆非良策。
如今这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中山国若轻易投降,若是韩冀州打败公孙瓒,来责问如何?
若一味抵抗,以我等之力,恐难持久,且若公孙瓒打败冀州,来责问又如何呢?”
闻声,那武将模样的年轻人不禁问道:“打也不行,投降也不行,那我们到底怎么办?”
甄家族长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就是如此。”
“就是如此?”
众人瞪大眼睛。
这时,中山相利乾开口道:“甄老,不如你说的仔细些。”
甄家族长道:“老夫建议,可采取不抵抗、不开城门迎接之策。
我们只是一郡国,现在朝廷政令不通,你韩馥说你冀州牧,有印绶文书,我们无法判断真假,那就听你号令。
现在严纲你来了,说是奉上公太傅崔烈之命,也有节仗印绶。
我们无法判断真假,也没有权力去判断真假。
既然如此,你们来,我们不拦着,要粮食财帛,我们也给。
但是,你们想进城,那不好意思,我们分不清谁是真的,要等雒阳那边政令通行的时候才可以。
如此一来,既避免了与严纲的正面冲突,又能在这乱世之中暂保一方安宁,以待时局变化。”
甄家族长的这样一番话,让众人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皆陷入沉思。
利乾微微点头,目光中带着几分赞许:“甄老之言,甚有道理,诸位可有异议?”
见众人皆沉默不语,利乾便看向中山王刘稚,见对方点头,便道:“那就如此。”
严纲在城外,本就知晓自己此来多为疑兵之计,目的只是为了迷惑韩馥,分散其兵力与注意力,所以对于中山国的态度并未太过在意。
在得知对方愿意提供粮草之后,他大军也就驻扎在城外十里,坐等粮草。
之所以驻扎这么远,也是怕被对方发现这边色厉内荏......
于是率领着军队,在中山国城外有条不紊地扎营,营帐林立,旗帜飘扬,看上去浩浩荡荡,好像有不少兵马。
士卒们虽严阵以待,但并未有进一步的过激举动。
在严纲的营帐之中,谋士田豫前来求见。
“快快有请!”
严纲说着,又站了起来,“我亲自过去把!”
田豫是太傅崔烈的亲信,又是幽州的大族,他自然不敢怠慢。
田豫身姿挺拔,步伐稳健,进入营帐后,向严纲恭敬行礼:“严方伯,在下有一计策,想与将军商议。”
严纲微微抬头,眼中带着一丝好奇:“田从事,你有何计?但说无妨。”
田豫目光炯炯,沉稳地说道:“严方伯,此次我军虽为疑兵,但也可大有作为。
中山国既然愿意提供粮食,我们不妨多索要一些。
如今这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沿途多有流民。
我们若能沿途收拢这些流民,一则可以安定民生,让百姓免受饥饿与战乱之苦。
如此一来,方伯必定能在百姓之中留下仁慈爱民的好名声;
二则,这些流民加入我军,可壮大声势,让韩馥摸不清我军虚实,对我军后续的战略部署大有裨益。”
严纲听后,心中大喜,不禁站起身来,大力拍了拍田豫的肩膀:“田从事啊,你此计甚妙!真乃吾之智囊也。
我此前竟未想到此点,幸得你提醒。”
于是,严纲依计而行,亲自挑选了能言善辩、处事圆滑的从事,前去中山国交涉,尽量多的索要粮食。
中山国国君与臣子们虽有些不情愿,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也只能勉强答应。
严纲得到粮食后,便派遣士兵在沿途宣扬自己军队的“善意”,士卒们大声呼喊:“冀州刺史严纲心怀仁慈,怜惜各位受苦受难的乡亲。
如今乱世,我军愿为大家提供庇护之所,有粮食果腹,免受战乱之苦,老乡们快来归附吧!”
那些饱受战乱之苦的流民,听闻有军队愿意接纳他们,提供食物与庇护,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
一时间,严纲的军队人数不断增加,到了常山国地界时,队伍人数已经上万,浩浩荡荡,颇为壮观。
常山国这边,国内的官员与豪强们也在密切关注着局势的发展。
常山国的相府之中,国相孙瑾召集众人议事。
一位谋士忧心忡忡地说道:“严纲大军逼近,我常山国不可不防啊。
公孙瓒势力强大,而韩馥如今又自身难保,我等该如何抉择?”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同样的,有的主张依附公孙瓒,有的则认为应继续观望。
这时,一位将领站出来,大声道:“陛下,公孙瓒威名远扬,其麾下军队亦是能征善战。
如今严纲一路行来,虽为疑兵,却也秋毫无犯,还收纳流民,可见其军纪严明。
我常山国若能追随这样的势力,必能保境安民。”
他的话引起了不少人的附和。
但也有反对之声,一位老臣皱着眉头说道:“不可,公孙瓒虽强,可毕竟是叛逆之臣。
韩馥才是冀州牧,我等若背叛他,恐遭天下人耻笑。”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常山国国相孙瑾一直在一旁默默倾听,此时他轻咳一声,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孙瑾缓缓说道:“诸位同仁,听我一言。
公孙瓒之勇,天下皆知,其敢于兴兵,必有其底气。
上公太傅崔烈在朝中威望颇高,他支持公孙瓒,又是来自雒阳,正统之名更多一些。
再看我冀州牧韩馥,生性懦弱,面对公孙瓒的攻势,毫无还手之力。
如今袁术已死,麴义又公然造反,冀州内部已然分崩离析。
严纲此来,沿途作为可圈可点,他敬重百姓,收纳流民,并非残暴之徒。
我常山国在这乱世之中,想要生存,必须要审时度势。
韩馥已难成大业,若我们继续追随他,无异于与沉船共亡。
我以为,我们应与韩馥划清界限,追随公孙瓒。
其实,我们不是追随公孙瓒,我们追随的是朝廷的命令,是大汉!”
孙瑾的话掷地有声,如同一锤定音,让原本喧闹的议事厅瞬间安静下来。
一时,众人又开始就人员进行确定。
最终决定,由夏侯兰带领义从和吏民共两千人,出城追随严纲。
......
夏侯兰身姿矫健,一身戎装,英姿飒爽。
他率领着队伍,旗帜飘扬,步伐整齐地走向严纲的大军。
严纲得到消息,亲自出营迎接。
他看着夏侯兰带来的队伍,心中甚是欢喜:“夏侯将军前来相助,严某感激不尽。”
夏侯兰抱拳行礼:“天下危难,黎民百姓有倒悬的艰难。
严刺史威名远扬,又收拢流民,安定一方。
我等愿追随方伯,共讨伐叛逆。”
......
太行山,在黑山军那坐落于崇山峻岭之间的大营里,四周的营帐错落有致地分布着,营寨周围布满了鹿角与拒马,透着一股森严的气息。
在山脚下的一处营寨中,一名身轻如燕、动作敏捷的斥候,匆匆忙忙地冲进主营帐。
他的衣衫被汗水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头发也有些凌乱,脸上带着几分长途奔袭后的疲惫。
单膝跪地后,他微微喘息着,声音急促地向杜长汇报:“将……将军,在营地东南方向的那片山林边,突然冒出来一队车马。
那车马装饰虽不奢华耀眼,可看起来颇为齐整,行进间隐隐有几分秩序,像是有不少财物的样子。”
杜长本正坐在营帐中的虎皮椅上,擦拭着他那把锋利的长刀,听到斥候的话,眼中瞬间如饿狼看到猎物般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
原本就粗犷的脸上,因兴奋而泛起一片红晕,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口参差不齐却带着几分凶狠的牙齿,大笑道:“哈哈,这可真是老天爷眷顾咱啊!
自打韩馥到了冀州,咱将军老想跟他套近乎,咱出去打家劫舍的次数都少了不老少。
小子们,都给我把精神头提起来,跟俺这当将军嘞去抢一票。
这眼巴巴送上门嘞肥肉,要是放走喽,那简直就是对老天爷不尊。
都甭磨蹭,麻溜嘞去,抢了东西,今黑儿咱好酒好菜可劲儿造。”
言罢,杜长霍然起身,将长刀往腰间一插,那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气。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营帐,身后的黑山贼们听闻有这等好事,也都一个个两眼放光,嗷嗷叫着跟了上去。
这些黑山贼们,个个衣衫褴褛却肌肉贲张,脸上带着久经沙场的凶悍与狡黠,手中的兵器五花八门,有长刀、长矛、短斧、铁叉、弓箭等等。
......
山脚下那队车马见黑山贼如潮水般蜂拥而来,却好似早有预料般,没有丝毫的惧色。
车马周围的护卫们,身姿挺拔如松,眼神坚定而冷静,他们只是静静地握紧手中的武器,寒光闪烁的兵器在阳光下折射出凛凛杀意,严阵以待。
如此一来,那些冲到前方的黑山贼也不敢有所动作,他们一个个眼神狡黠,显然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
一切都得等杜长将军到了才说。
待杜长等人靠近,车驾中传出一个声音,那声音低沉却沉稳有力,仿若洪钟般在山林间回荡:“我等并非寻常商旅,乃是有要事要见平难中郎将张燕,你们这些小喽啰,速速前去通报,莫要误了大事,否则后果自负。”
杜长听闻,心中不禁一凛,他心中暗自思忖,能这般镇定自若且指名要见张燕之人,必定来头不小。
他那原本嚣张的气焰瞬间矮了几分,眼神中多了几分忌惮,当下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喝令手下停止行动,随后试探道:“既然是俺家燕帅的贵客,那就请到山寨中一叙!”
“前方带路!”
马车之中的声音,再次传出。
杜长不禁再次一愣,也算是明白,对方就是来找张燕的......又打劫不了了,他还期盼着对方这边有些大家贵族的小娘,劫去解解馋呢。
这下倒好。
心情不悦之下,他转身踢了旁边一个喽啰一脚,骂道:“你,腿勤快点儿,麻利儿嘞跑回营里头,跟张大帅言语一声,就说有贵客要见他,叫他赶紧过来。”
那喽啰被踢的一个趔趄,也不敢顶嘴,忙不迭地点头,撒腿就往营中跑去。
杜长这才对着马车拱了拱手道:“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