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安静的车内啜泣声渐渐变大。
嵇黎初咬紧牙关还是没能抑制情绪的崩溃。
裴竹胸口不断起伏，眸色又暗又沉，他不知道当时的云雾山庄是个什么情况，但从秦天万年不变的沉静中，听到那丝不易察觉的绝望，他很不想承认那四个字，可在电话沉默下来的好几秒里，他跟秦天皆是心知肚明。
没有逢凶化吉，有的只是凶多吉少。
三人站在已成废墟的大楼前，大火熄灭，但从滚滚浓烟跟坍塌的残垣不难看出，这里之前经历过怎样一场灾难。
赵润带来的人已经控制住山庄，废墟上有人影不断攒动，那是搜救人员在秦天的要求下，正进行新一轮无谓的搜救。
任谁看了现场都得说一句节哀顺变，可秦天就是不相信，不相信颜堇琛就这样变成不辨面目被白布盖着的焦尸，不相信吴铭会让颜堇琛就这样出事。
可随着赵润低沉哽咽的解释，以及保镖跟缅境那边的人汇报的‘现场发现两具尸首’，不管是嵇黎初还是秦天裴竹，仿佛听见了心底希冀悉数破碎的声音。
不多不少刚好两具......
秦天双拳攥紧，在照明灯的照射下，他眼底的猩红再也藏不住。
嵇黎初下意识后退一步，微张的唇瓣喃喃说着什么，裴竹扶住她，脸上是跟秦天如出一辙的隐忍。
四个人，只有已经过了最初愕然，现已接近麻木的赵润还算冷静，他的视线落在脸上布满绝望泪痕的嵇黎初身上，“堇琛的事瞒不了多久，你们要不要通知他爸妈？”
闻言，裴竹抬眸去看嵇黎初，她是颜堇琛老婆，是现场最有资格说话的人。
颜堇琛出事的消息京州那边用不了多久就会知道，不管是颜绍怀跟梁蔚心还是对手，又或是明天出席招标会的贺家。
一旦颜堇琛出事曝光，随之而来的变动不堪设想，不止溪谷岭，还有那些一直以来都想从誉汇这块大蛋糕上分走一块的那些觊觎者，没了颜堇琛就是他们对誉汇下手的最好时机。
嵇黎初从到了以后就一言不发，只无声落泪，她好像能够看见颜堇琛走到这片山庄时脸上倨傲的表情，“你知道他因为什么事才来这里的吗？”
赵润拧眉，转头看向充斥着各种烧焦难闻味道的废墟，“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之前突然来缅境找我，要我帮他联系缅境本地的柯家人，说是他们动了他的人，我把柯家儿子带到云州之后，堇琛就把人关了起来，今天来这儿也是为了解决柯家儿子的事，他知道柯家肯定会有埋伏，让我带人解决掉外围的埋伏然后接应他，谁知道，我才刚解决掉狙击手，这里就发生爆炸......”
也就是说，颜堇琛根本还没发出下一步的指令，这里就被夷为平地，所以这里会发生爆炸是颜堇琛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所以他生还的可能性用微乎其微来形容都还稍显勉强，所以赵润才会不可置信却又不得不信地告诉嵇黎初他们，那两具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就是颜堇琛跟吴铭。
嵇黎初懂了，可她不信。
目光一转，在那盖着白布的地方停留两秒，嵇黎初沉声：“竹子，联系鉴定机构，你亲自跟进，只要不是白纸黑字写明了那就是他，我就当他根本没来过这儿。”
裴竹见他咽下哽咽，忽的变得冷沉，心里揪了一下。
秦天听完她的话也侧头朝她看过来，两人相视一眼，“鉴定的事我去办，这几天裴竹陪你，有什么需要电话联系。”
嵇黎初抹掉眼泪，“他回来之前我会帮他守好他的一切，包括我自己，你们谁都不用担心我，该干什么干什么。”
说着，嵇黎初转眸看向赵润，“麻烦你把柯家人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个，我老公在他们的地盘上出的事，我想他们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对于嵇黎初的身份，赵润心里早有猜想，之前跟颜堇琛开玩笑说，好奇他这个老婆什么来头，真当见着，他不免叹了叹，多得不了解，单凭没有哭天抢地，反而沉着冷静，也难过颜堇琛那个眼比天高的人，心甘情愿被婚姻束缚。
应声说了好，赵润带着缅境的人先行离开。
秦天让人把那两具尸体装车，“如果可以，暂时不要通知心姨，鉴定样本我来想办法，我让部分人留下跟着，有事打电话。”
嵇黎初颔首，裴竹嘱咐，“注意安全。”
等到人全都走后，嵇黎初呆呆望着前方，“我想为我的不信任道个歉，你说他会不会给我这个机会？”
“他费心巴力给你娶回家，这才跟你过了多久，他舍不得的。”
嵇黎初唇角微勾，“我也觉得，他要这么容易就出事，明天我就改嫁，等他回来气死他。”
两人都故作轻松地调节气氛，试图逃避心里最坏的那个结果，可两人都知道，逃避只能是一时，不能是一世。
裴竹陪着嵇黎初在山庄又待了会儿，“走吧。”
嵇黎初抬头看了看繁星点点的太空，“云州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都能见着这样的星空，以前最喜欢跟你和小湉在机房的楼上偷吃外卖，去了京州后，偶尔还是能见着星星，但总觉得没有云州的好看，现在好不容易觉得天空亮了点，好像又要回到原点了。”
裴竹听懂了她的意指，心里阵阵泛酸，“老颜既然能想到这里会有埋伏，就一定有所准备，再说他身边还有吴铭，当初琰姐出事要不是吴铭，琰姐这会儿...”
嵇黎初抬眸回视，“我知道，所以在结果没出来之前我不会往最坏的那方面想，我就是...”
很想他...
嵇黎初很后悔为什么在听完温励寒说的那些话后没有第一时间打给颜堇琛，为什么自己要突然矫情那么一下，明明她比谁都清楚，颜堇琛是可以为了她的所思所想连命都不要的人，她怎么就被温励寒的三两句话影响了判断。
而颜堇琛一下午都没联系她，是不是也在等她主动告知，直至他出事前都没等到自己的主动，他是难过还是怀疑吃醋，他那么小心眼的一个人，肯定会觉得他在自己心里终究是比不上温励寒，不然为什么他连一个信心都没等到？
思至此，嵇黎初五脏六腑就被搅得生疼，视线模糊之下，裴竹揽着她往回走。
他们谁也没注意到，废墟后面的山林里，一个倍镜透出的反光一闪而逝，在那倍镜后面，是一双同样布满湿润的眼。
眼里的情绪是说不上的心疼跟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