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真亦拿出手机找到那个莹绿色网球头像。
输入“外卖已收到,以后别送了!”发送。
陆寅的消息很快进来,“知道了。”
紧接着发了一个可怜巴巴小狗求原谅的表情包,很快撤回。
表情包即便是仅仅停留了两秒,刘真亦还是看见了。
皱着眉毛嘀咕一声:“幼稚!”
下午刘真亦去实验室,在路上“凑巧”遇到陆寅。
陆寅身边围着几体育系同学,几人礼貌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刘教授下午好!”
刘真亦扫了一眼几人,点头示意一下,不做过多停留,迎着陆寅目光走了过去。
再后来这种“巧合”频率越来越大,操场,食堂,走廊,图书馆……陆寅或是自己,或是和几个同学一起,总是能精准出现在刘真亦要去的地方。
刘真亦都怀疑陆寅在他身上安装了什么定位系统。
陆寅的穷追不舍,令他感到窒息。
从那日遇袭之后,刘真亦只要下班,陆寅就跟在他身后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接连好几天都是这样,刘真亦实在忍无可忍。
“你能不能别跟着我!”
陆寅顿住脚步,“那个黑衣人没找到,我怕他回头找你麻烦。”
刘真亦冷冷说道,“不用你管!”
隔天下班陆寅果然没跟着他,换了一个人,刘真亦认得,是跟着陆寅混的,不是好鸟小分队成员,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刘真亦瞥了一眼那人,没说什么,也没给陆寅打电话,让陆寅把人撤回去。
说完了,说不定明天还会换人过来,还不如省点口水。
之前预约配好的眼镜终于通知他去眼镜店取。
刘真亦赶在中午休息时间去眼镜店,是眼镜店老板接待的他。
这家眼镜店老板叫黄景骋,四十来岁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人很健谈,是刘真亦确定性向之后,认识的第一个同类。
刘真亦刚上大学那会来这家店里配眼镜,是黄景骋的男朋友给他验的光。
当时刘真亦对同性情侣之间交往还不大懂,只是感觉老板和验光师有些不对劲,后来黄景骋告诉他,他们是情侣关系。
刘真亦很震惊也很羡慕,震惊黄景骋能当着他的面毫无顾忌地说出来,羡慕的是,同性情侣原来真的可以像普通情侣那样走到一起。
刘真亦怀着对同类生活的好奇心里,以及对美好爱情的向往,每次配眼镜都来这家店,一来二去和黄景骋成了好朋友。
后来黄景骋的男朋友和别人419,染上了艾滋病,还把病传染给了他。当然,这是黄景骋的男朋友去世一段时间之后,黄景骋自己说的。
因为两人一直相处的都很恩爱,没见有闹矛盾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刘真亦没见到黄老板男朋友,不过是随口问了一下,才知道,原来人没了。
刘真亦问“既然都419了,为什么还继续在一起。”还惹上了那种病。
黄景骋淡淡地扫了一眼刘真亦。
“因为习惯了。”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因为射进对方体内,不用担心大肚子或者怎么样。看对眼了就上床,觉得还不错就继续,不合心意就换下一个,谁也不用对谁负责,这个圈子很简单,也很乱。”
“我们是彼此的初恋,对对方脾气秉性太过了解,时间一长,很容易就腻,腻了就想寻求刺激,去外面偷吃点荤腥,然后再回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过日子。”
那天,黄景骋和他聊了很长时间,回忆着和他男朋友的点滴。
能看出来黄景骋很爱他的男朋友,即便是对方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在弥留之际,还能不计前嫌守在他男朋友身边。
黄景骋说了那么多,刘真亦依然无法理解黄景骋的做法。
两个人在一起,即便是做不到一生一世一双人,在感情存续期间,也不应该做伤害背叛对方的事,这是最起码得尊重。
可能就像黄景骋说的那样,是两个人在一起习惯了,习惯了有彼此的生活,习惯到可以病态地包容对方的一切。
从那天之后,黄景骋再也没有提过他男朋友的事情。
黄景骋目前靠药物维持,精神状态看起来不错,依然很开健谈,很乐观,就像刘真亦当初认识的那样。
刘真亦不知道黄景骋是如何走出来的,或许是把那段美好或者是不美好的记忆,隐匿进心底,成了不足为外人道之的秘密。
刘真亦见证了黄景骋的感情起落,这对他的爱情观影响很大。
那个他好奇的同类圈子还没开始混,就望而却步了,以至于他三十来岁还没有尝试过谈一段感情。
黄老板把刘真亦定的两副眼镜一并拿出来交到他手上。
半开玩笑着说道,“什么时候眼镜成快消品了,眼镜都两个两个的定了。我下半年的营业额可就全靠你了!”
算起来,这是刘真亦今年配的第五个眼镜了,可不就是快消品。
刘真亦跟着笑了笑,“这真不怪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碎眼镜,哦,还丢了一个。”
黄老板眯着眼睛笑了笑,泡了一杯清茶给刘真亦。
“你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最近工作很累吗?”
刘真亦敛起神色,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最近事情的确是有点多。”
“累了就歇歇,工作是做不完的。”
“嗯。”
刘真亦抿了一口茶水。
黄老板毫无预兆地换了一个话题,“也可以找个人谈场恋爱。”
怎么莫名其妙拐到恋爱的话题上了?
是黄景骋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了吗?
刘真亦诧异地抬头看着黄老板。
黄老板浅笑一声,“你这是什么表情,”放下手中茶具,正襟危坐语重心长地说,“相信我,恋爱能改变人的精神状态,算来咱们也认识将近十年了,也没见你起这个心思,就是……”
黄老板似乎还没想好怎么说,“……你好像给自己织了一张大网,总感觉你有点放不开,有时候顺其自然,就不会那么累了。”
刘真亦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下意识伸了一下手,他没看到黄景骋说的那张大网在哪,但时刻感觉到那张大网的存在。
他喘不过气,试着想挣脱,不知道着力点在哪,那张网始终如影随形地困着他。
刘真亦长长地吐出一口,算了,不想了,这来来往往的人,谁不是活在那张看不见的网之下。年龄,职业,生活压力乃至三观,种种因素,形成各种各样的网束缚着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