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练习卧桩的徐墨缓缓收功起身,吐出一口气,拍了拍双手,又轻轻拍了拍双膝,这才转过身,抬头望去。
一位面具人站在横出的树枝上,他脚下的树枝轻轻晃荡,身形随之高低起伏,正在俯视着自己。
徐墨抱拳行礼。
袁天罡双手负后,嗓音沙哑道:“本帅到来时,你整个人的精气神,几乎本能地收缩起来,就像一座关隘,看到狼烟示警,就要闭关戒严,不过本帅没想到,你仍是静心凝神,将体内显得有些紊乱的气机,逐渐稳定住,而且还心境祥和的完成修练”。
语气不知是夸徐墨对修炼的那份专注,还是讥讽这行为的胆大狂妄,唯独没有作为罪魁祸首的歉意。
徐墨笑道:“大帅光明磊落,高风亮节,如果是别人,我自不敢如此托大,何况大帅若不想让我知道,我也发现不了”。
袁天罡对此不置一词,回望山脚,曙色里,一批清晰可见的身影,飞奔而来,哪怕只是十来人的队伍,仍是散发出一种粗粝冷峻的杀伐气息。
徐墨对周围听到动静赶来的辰龙等人,轻轻摇头,示意他们退下即可。
袁天罡看着有条不紊退出五丈不远就不再移动的辰龙等人,饶有兴致道:“动若雷霆,静如松,这就是卫吧?果然是精锐”。
徐墨不想聊这个,而且这样抬着头说话,也实在不好受,又不好离开,也不想试探,就跑到袁天罡身边,或者让他下来,只好开门见山道:“大帅那么晚来访,是有什么事”?
袁天罡反问道:“你不知本帅为何来此”?
我要是知道你会来,我早就转移阵地了,还会在这等。
这句话徐墨没有说出口,只是摇摇头。
袁天罡神出鬼没的站在徐墨身侧,负手而立,面朝大山之外,道破天机道:“大梁覆灭在即,本帅岂有不来之理,不过本帅原本是打算过段时间去汴州的,却发现明朗的天象变得紊乱驳杂,所以本帅起了一卦”。
徐墨静待下文,结果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答案,只好小心问道:“不知卦象如何”?
袁天罡默不作声。
徐墨识趣地不再询问。
结果肯定没变,不然袁天罡不会那么好说话,而且对方说这些,无非是给自己传达一个消息,天下事,没有什么能瞒得住他袁天罡。
袁天罡眺望远方,突然转头笑道:“为了帮那位“岐王”,你不惜破坏本帅的计划,而且还孤身闯军阵,看来,你们的关系挺不错”。
徐墨目光微闪,假装没听出言下之意,随口敷衍道:“互帮互利罢了”。
袁天罡显然不信:“是吗”。
徐墨神色如常:“如果出于个人,这代价确实有些大,但如果就事论事,就凉地那种沦丧异族长达百年统治的情况下,一个没被战火拖垮的岐国,对即将前往凉地的我们而言,才是最好的”。
听着徐墨一本正经的说辞,虽然袁天罡没有全信,但是袁天罡还不至于因此而全盘否定徐墨,点头道:“情有可原,但是占不住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徐墨不摇头不反驳,却也不点头不答应。
袁天罡也不在意徐墨的态度,其实计划失败了都是小事,如果徐墨不这样做,才是真正的危险。
徐墨的能力是无须质疑的,从经营的云霄山便可窥一而知全貌。
虽然徐墨不承认和那位岐王的关系,但将自己置身于险地,连隐匿多年的卫都暴露出来,这种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行为,除了逞英雄气概,毫无半点枭雄气象。
至于两人的结盟,在袁天罡的眼中,更是不值一提,相反徐墨在意的人越多,弱点就越致命。
如今这样,正是袁天罡最想看到结果。
说实话,袁天罡没担心过徐墨有坐龙椅的兴趣,因为性情决定了一切,唯一担心的就是徐墨那天有了坐拥天下的势力,麾下那一大帮子又成了战功彪炳的大将武人,起了要做扶龙之臣的念头,加上身边所有人都在蛊惑怂恿,不如穿穿龙袍坐坐龙椅也可以嘛,省得寒了众将士的心。
其实说到底,袁天罡是对徐墨寄予很大期望的,就是希望有一天等李星云登基称帝后,徐墨能够代替自己来辅助李星云,联手打造千年盛世。
说不定,能再现贞观朝的君臣佳话。
袁天罡转头问道:“你选择去凉州,真的是觉得外患的威胁最大”?
徐墨答非所问道:“大帅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袁天罡冷哼一声,双手负后,转身看向群山:“本帅没兴趣打哑谜”。
徐墨想了想,选择袒露心扉:“我这个人不入仕途还好,一旦身居高位,注定会和很多人不对付,嗯,这是我的价值观决定的,改不了,所以,与其踏入中原这个泥潭,被人时刻扯后腿,不如直接去凉州”。
袁天罡转头斜眼看着徐墨:“怎么,是怪本帅逼你”。
徐墨也没有藏藏掖掖,老实回答:“我要是一点不怨,肯定是假的,不过后来我也想明白了,就算没有大帅,我也会主动入局”。
袁天罡略显惊奇:“哦?怎么说”?
徐墨双手抱着后脑勺,扬起脑袋望向天空,缓缓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中原自家关起门来,不管如何打生打死,争权夺霸,动辄舍得一身剐把皇帝拉下马,改天换地,我也懒得掺和这些。中原谁做皇帝,都会沿用儒家那套治国理念,虽然我个人谈不上喜欢和讨厌,但至少能保证国家是相对稳定进步,若是落入异族铁蹄的野蛮统治下,那就是真正的国破家亡,纵使异族当权者从小熏陶中原文化,最少也要经过三代人的时间来同化。只是如今中原各藩王节度争权夺霸,边境防线空虚,与晋朝沦丧的局面何其相似”。
徐墨放下双手,轻声道:“国之兴亡,肉食者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国家再不好,也好过是无国无家,无根无脚的人”。
徐墨很快笑着道:“其实,我更喜欢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国家的兴盛与衰亡,即使是百姓也有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