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儿姑娘终于回来探亲了,自从她嫁出去,怕是有三四年没有回来了吧?”
“是啊,四年了,虽说两家只隔着几条街,可总是不见她回来探亲,连她祖母的生辰,她也只是备了礼,托人送来。”
“她也不容易啊,接连给她丈夫生了三个男娃。”
“唉,也不知道该说她命苦还是命好呢,都说女人生孩子,就像是在阎王殿里走一遭!”
“不知道如果当初莹儿姑娘和那个西域的贺家辉在一起,如今又是什么光景,贺公子会忍心让咱姑娘这么劳累地生娃吗?”
“谁知道呢,贺家辉也已经和他的青梅竹马结了婚,肯定是忘了咱家姑娘了。”
姜龄和修泽听到贺家辉的名字,瞬间清醒了过来,原来是两个小丫鬟大清早来河边洗衣服呢,修泽急忙跑上前去打听道,“你们口中的莹儿姑娘是不是姓蔡?”
两个丫鬟闻声看去,视线刚好被初升的太阳晃到,连忙抬起手遮住,可修泽刚好背对着太阳,那两个丫鬟之后往后走了走,这才看清了修泽的模样,原本以为是个故意搭讪的流氓,却不曾想到是个玉树临风的公子,丫鬟们急忙笑道,“是啊,你认识我们家姑娘?”
“不认识,但我认识贺家辉。”
“贺家辉?”丫鬟面面相觑,“提那个负心汉做什么!”说罢便打算收拾好衣服离开。
“他不是负心汉!当年是他父亲趁他酒醉,故意安排他们两个同房的!”
丫鬟突然止住了脚步,迟疑了片刻后看向修泽,问道,“果真?”
“当然!”
“那他为什么不解释?”
“是他父亲为了让他死心,这才给你们传了假消息,贺家辉到现在也没有跟任何人成过亲!”
两个丫鬟愣住了,满脸的不可思议。
“你们能告诉我,蔡姑娘的府邸在哪里呢?”
“就在这条街的尽头,只有一个蔡府。”
“那就好,我和姜龄会尽快带贺家辉来这儿,希望到时候二位姑娘能安排他们二人见一面,就算今生无缘,也可消除彼此之间的误会,对了,还不知二位姑娘怎么称呼,我若直接去府上找蔡姑娘,怕是会让看门的那些下人回拒。”
“你倒想得周到,我叫宝娟,她叫宝珠,若你把贺家辉寻了来,只管去府上找我。”
修泽连忙拜谢,那两位姑娘也瞬间绯红了脸,娇羞羞跑着去了。
修泽转过身看向姜龄,“我倒把他们两个的事给忘了,要不是这两个丫鬟提起,我怕是真想不起来了,只可惜我今天就得走了,我想让你帮我办成这件事,可以吗?”
姜龄苦笑道,“当然啊,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嗯,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修泽在前面走着,右手紧紧地拉着姜龄,他不敢去看姜龄此刻的眼神,他怕看到姜龄哭,自己也控制不住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把脚步放缓,到如今的局面,他已经不敢再奢望任何奇迹的出现了。
姜龄面无表情地望着修泽的背影,曾几何时,他真的以为修泽会陪伴他一生,他和普通人不同,注定无法娶妻生子,可如今,似乎孤独是注定的了。
到了客栈门口,修泽突然停住了脚步,抬头看向了客栈上方的牌匾,沁香客栈四个大字,此时是那样的晃眼,修泽转过身,两行热泪瞬间喷涌而出,他再次把姜龄揽入怀里,没有言语,唯有不住的啼哭。
许久,九尾狐走到二人面前,“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们真的不愿分开,我是不会强迫你们的。”
姜龄后退了一步,离开了修泽的怀抱,泪眼婆娑地看着修泽,却仍旧说不出半句话来,看着九尾狐走回了客栈,二人也只好跟了进去。
院里早已站满了人,他们彼此全都沉默不语,半晌,溪越走到了姜龄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我不知道以什么身份来安慰你,但我希望你不会因此一蹶不振。”
“好了,我要开启法阵了,”九尾狐的九条尾巴瞬间围成一团,它浑身散发出金色的光芒直射向了天空,紧接着,四周的气流开始迅速旋转,那温热而又急躁的热风将众人紧紧包裹其中,不多时,地面便出现了一处星斗法阵。
“进去吧,它会带你们回到原来的世界。”
修泽眼睁睁看着大家循序走近了法阵,此时他的内心已经纠结到了极致,他站在法阵的边缘看着姜龄,如此近的距离,仿佛已经隔出了两个世纪。
“修泽!”姜龄大声哭喊着修泽的名字,却又不敢伸手触碰。
“姜龄,我不会忘记你的,永远都不会!”修泽强忍着泪水,慢慢朝着法阵中央后退着身子,他多么希望时间可以过得再慢一些,让他可以再多看几眼姜龄。
“我也不会!”姜龄的身体也开始跟着抽噎颤动着,此时的声音又是多么的无力。
“再见了!”修泽最终还是离开了,随着法阵的迅速收敛,他真的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客栈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刚出门的客人,有的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有人行色匆匆再次背起了行囊,也有人哼着小曲传唤着店里的小二,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个客栈曾经还住着那么多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们。
“好了,走吧。”
姜龄转过身,在看到九尾狐的那一刻,突然愣住了,怎么是苍渊?姜龄急忙使劲擦干眼角的泪水,再三确认后,眼前的此人分明就是苍渊,“师父?”
九尾狐的面色却是毫无波澜,“我有他全部的记忆,但我不是他。”
姜龄的目光瞬间暗淡了下来,是啊,师父已经死了。
“走吧,你不是答应了李修泽要带贺家辉来吗?”
姜龄沉默片刻,突然故作开心地笑道,“是啊,那你要带我去找他吗?”
“我答应过你的,以后会陪着你,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话音刚落,九尾狐已经把姜龄带到了空中。那强风冷冷地拍在姜龄的脸上,吹得他有些喘不上气来,他只能用袖子遮着脸,方才能有些喘息的机会。
“你能先带我回我师父的住处吗?”
九尾狐稍稍顿了片刻,“可以。”
姜龄的眼眸里,尽显着落寞,所有人都走了,对他而言,似乎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已经结束了。他缓缓将手伸向怀中,再次摸出那把修泽买给他的桃木梳,也许今后真正可以陪伴他的只有它了吧。
“李修泽是带不走梳子的,除了记忆,他留不下任何关于你的信息。”
“为什么?”
“因为桃木梳属于这个世界。”
姜龄面无表情地笑道,“那就让他忘了我吧。”
“也不会,但是岁月会冲淡这一切,包括你在他脑海中的模样,也许五年,也许十年,他会再也想不起来你的模样,你也一样。”
“忘了,也好。”
“你总惦记他,难道不想做你自己了吗?我希望你从现在开始,好好活出自己,有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的目标。就算明天变得非常糟糕,你也依旧是你自己。”
姜龄突然皱紧了眉头,目光紧紧锁在九尾狐的身上,这句似曾相识的话语,不就是师父曾经跟自己说过的吗?可是九尾狐只是拥有师父全部的记忆,毕竟不是师父。
“我会的,谢谢你。”
过了许久,九尾狐终于把姜龄带回了苍渊曾经的住处,没了修为的姜龄,竟再也无法打开苍渊曾经设下的结界,无奈只能向九尾狐投去求助的目光。
“苍渊已经死了,他设下的结界只要我打开一次,就再也无法恢复了,你确定要打开吗?”
姜龄迟疑了片刻,“你是说,黄沙会将这里覆盖,是吗?”
“是的。”
姜龄再次顿了顿,“那我能救出里面的那株曼陀罗吗?”
九尾狐摇摇头,“我不确信它还活着。”
“那你能帮我找回来吗?那是师父留给我的,我要照顾好它。”
九尾狐撤去了结界,大风瞬间侵袭了院子,姜龄见状,撒腿冲了进去,可刚跑到那株曼陀罗花旁,却发现那株花早已枯萎,姜龄跪倒在旁边,泪水再次止不住地淌了出来。
“苍渊死了,守护这珠花的咒语也失效了。”
“你只会说他死了!你分明有他全部的记忆,为什么不能守住他原有的东西?”姜龄突然厉声问道。
“可我毕竟不是他,也代替不了他。”
如此冷漠的回答,让姜龄再也无法接受,“等我们把贺家辉带去京城,你我就散了吧,以后也不用再见面了。”
“为什么?”
“你都说了不是他!我们两个没有任何关系,你没必要跟着我。”
“可我心里放心不下你,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只能选择陪着你,你若是不喜欢我这副模样,那我就变回去。”说完,九尾狐便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姜龄刚要启齿,最后还是把话吞了回去,似乎眼前的九尾狐根本没有人类之间的情义,他只是遵循着苍渊留给他的记忆罢了。
姜龄捧起一抔黄沙,轻轻盖在了曼陀罗花骸上,念叨着,“师父,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它,修泽已经走了,你也走了,我现在真的成了无亲无故的野孩子了。”
九尾狐没有插话,凭他如何忘我地喃喃自语,它也只是努力掌控着周围的风沙,让它们不至于侵扰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