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小禾撑起酒馆的门窗,看着“一线天”处洒下的晨光,不免有些记挂起了姜龄和修泽。这时,从屋里出来的溪越,撩拨着自己额头散乱的发丝,拿起潮生刚刚烧好的一壶茶水,慵懒地坐下,兀自喝了起来。小禾看着溪越,内心虽有看法,但还是咽了回去。
没多时,修泽带着姜龄终于回到了酒馆,小禾安排二人在一旁入了座,喊着后厨的师父烧起了饭,又轻轻拍了拍姜龄的肩膀,随后便拉着潮生一起去后厨帮忙。
坐在隔壁桌的溪越,也没正眼看他们,面色中夹杂着不悦,猛地灌了一口茶水,歪着身子说道,“昨天晚上玩好了吧?”
修泽握着姜龄的手回道,“我们是去和海灵道别,待会儿吃完饭,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记住你的承诺!另外,我要先回去见大师兄一面。”
修泽立马站起身来,溪越连忙制止道,“你不用跟着,”随后又看向姜龄,说道,“你照看好他就行了,我不会食言的。”说完便扭头离开了酒馆。
溪越刚走,小禾就从厨房跳了出来,“怎,怎么回事啊?你真要带他走?那姜龄怎么办?”
姜龄起身走到小禾跟前说道,“很多事,都是要去面对的,我是如此,修泽也是如此,你不用担心我,等我下次来看你的时候,希望你和潮生的日子能过得风生水起啊!”
小禾愣了一下,转而笑道,“也就你心大,好吧,我不管了。”
之后,几人便喝了辞行酒,一边等着溪越一边闲聊着。
溪越回到观星楼,看到潘柏君正倚靠在椅子上,模样十分洒脱地摇着折扇,见到溪越,便遣散了身边的几个姑娘,笑道,“他答应了?”
“嗯,”溪越轻声回道。
潘柏君合了纸扇,一本正经地坐起身来,给溪越请了一杯茶,笑道,“那我就在这儿等着他了,等着他提着他爹还有灵澈上人的项上人头来见我了。”
溪越皱紧眉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许久,问道,“师兄,你还拿我当你的师弟吗?”
潘柏君稍稍停顿了数秒,突然笑道,“你这话说的,我如何不拿你当自家人了?”
“你知道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做给李修泽看的,但你也明白,我那样堕落,有违门规,更有辱门楣,为何你从没有阻拦过我?”
潘柏君放下茶盏,又撑开了纸扇,说道,“哪来的门规?又哪来的门楣?师父死了,我们两个又来到了这个异世界,过去的那些早就不存在了,我只以为你在消遣,谁知道你是想气李修泽呢。再说,你之前不也跟我说你不想见他吗?”
溪越低了低头,有些尴尬,可也有些失望。
“好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要让李修泽杀了那两个仇人!其他的都不重要!当然,如果他要是违背了承诺,我死也要拉他垫背。”
“你要跟金灵子坦白吗?”溪越忙问道。
“他和我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帮他?再说帮他能让师父复活吗?”潘柏君冷笑道。
发生的变故太多,人的心性也难免会发生变化,很多时候,总会想起做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些事情,往往是因为自己心中的那份执念,而感情却又是执念的根本。
溪越喝了最后一个杯茶,撑着身子慢慢站了起来,咬了咬嘴角憋出几句话来,“师兄,你是明白我的,所以我想你以后能跟我商量着些,师尊的仇,我一定会报的,这个你放心。”
潘伯君深吸了一口气,面容里夹杂着愤懑和不满,却又努力克制着,“可以,但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李修泽最好别让我等太久。”
出了观星楼,溪越认认真真环顾了一圈,清晨的地下城依然带着一层朦胧,像是传达着一种不确定,看不清现在,也看不到未来。
再回顾,曾经在南明山的那些是是非非,似乎都化成了过眼云烟,也许来到这个世界,是上天的恩赐吧,让这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自己跟李修泽或许本就不是命中注定,是自己陷得太深,无法自拔罢了。相爱半载,他却从不逾矩,如今却跟新人相拥卧榻。
溪越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又进了观星楼,寻了一身淡绿色长裙,束一头秀长的直发,额前的刘海有些散乱的撩拨两侧,细长的脖子上戴了一条十分纤细地项链,原本想着再涂些红晕,可思忖片刻,还是将那胭脂放了回去。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笑了笑,转而又立刻恢复成一副清冷落寞的表情。
如此的打扮,虽然确实少了昨日的那种狐媚,可依然透露出不少风尘之气,他或许还在期待着什么吧,只是这也只是期待了。
回到小禾的酒馆,众人皆被溪越的装扮惊呆住了,那副颇有异域风情的面容,着实要比寻常男子吸睛多了。修泽蹙着眉,别过头看了看有些木讷的姜龄,便叮嘱道,“各位稍后,我去行个方便。”说完便拉着姜龄回了屋子。
走到小禾的房间前,修泽刚一推门,却发现大门上了锁,这时,小禾小跑了过来,“你们?要干什么?”
“借用一下你的镜子和一些梳妆用的东西。”修泽回道。
小禾瞬间明白了意思,笑道,“好啊,需要我帮忙吗?”小禾一边开着门一边问道。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修泽道。
姜龄并不知道修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只能傻傻地跟着修泽进了屋子,点头谢过小禾,便跟着修泽走到了桌前。
修泽点燃了那几支蜡烛,铜镜中映出了二人的模样,修泽在镜前坐下,将自己的头发解开,又递给姜龄一把梳子,含笑道,“帮我梳头吧。”
姜龄点了点头,仔仔细细地帮修泽梳了起来,按照修泽的吩咐,姜龄给修泽做了束发,又戴了原先的发冠,刚想再把发簪簪上去,修泽却又说道,“用你的。”
“发簪吗?”
“嗯。”
“好。”
修泽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比往日又多了不少精神,眉骨、下颌,线条分明,贵气十足。而后又把姜龄拉到镜前,解开发箍,一样仔仔细细地梳了起来。
姜龄笑了笑,问道,“是不是在赌气?”
“没有,平日里,我也没为你做过点什么,今天就想好好帮你梳梳头。”
姜龄没有说话,修泽又问道,“你是不是不信我?”
“信,你说的话,我都信。”姜龄笑道。
修泽突然间停了下来,含情脉脉地望着镜中的姜龄说道,“也只有你信我,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和溪越在一起的,以前的那半年,我也没对他做过什么,以后也不会。”
“你说过的,我信。”姜龄笑道。
修泽重重地点了点头。
修泽把姜龄鬓角和额前的头发全部束起,用簪子整整齐齐地簪好,脑后的长发垂直地披在后背,干净利落,不仅文雅,也更加清新。修泽身材高挑,索性就蹲在姜龄的身旁,指着镜中的姜龄笑道,“你瞧,你的好不需要任何装束,更不需要任何粉饰,我不是在跟他斗气,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会觊觎他什么,我只是因为曾经有对不起他,所以现在才想还给他,没有什么。说起来,我跟他在一起,或许并不算得上是因为爱情吧,他接近我,是图我的身份和地位,这我知道,而我同意跟他在一起,可能是因为我真的喜欢男生吧,因为我很想寻一人,能跟他相伴一生。”
“所以,你跟他在一起,更多的是在考验你自己的心,同时也想考验他对你是否是认真的,对吗?”
修泽点了点头,“对,但之后我也发现了,他确实对我动心了,只是后来我的心思全在修行上了,我要完成我父皇和我师父交代给我的事情,这又说得远了。”
姜龄握住修泽的手,笑道,“没关系,过去的都过去了,不管以后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你。”
“可我以后若是会死呢?我是真的担心你,我。”
姜龄连忙堵住修泽的嘴说道,“说什么呢!我知道,你心里觉得亏欠了别人太多,你总想还干净,可人之间的情感哪里是那么容易说得清的,你觉得你欠了别人,可他们欠你的,他们还了吗?如今你还想着以命抵命吗?”
修泽沉默地低下了头,姜龄继续说道,“我不是想让你逃避责任,只是这件事就算跟你有关系,但你也罪不至死,或许,等溪越和你父皇和你师父见面之后,这件事也就清楚了。”
“但愿吧,走吧,时候也不早了。”
回到酒馆,溪越看着二人的打扮,顿时就皱紧了眉头,小禾看着气氛有些紧张,便笑道,“你们也都收拾好了,我给你们带了点干粮和盘缠,修泽,你就带上吧。”
修泽接了过来,点头致了谢意,小禾又对溪越说道,“我知道你现在没什么去处,可那观星楼毕竟不是人呆的地方,往后若是空了,就来我这里吧,正好我也想着把酒馆的生意做大呢。”
“你倒提醒我了,你难道不想回金陵生活了吗?这地下城暗无天日的,也不知道你住的惯不。”修泽问道。
“住得惯!住得惯!”小禾笑道,“这里挺好的。”
“那好,那我们就先拜辞了,他日有缘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