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这丛黄花不知道是怎么培育出来的,几十朵小花凑在一起挤成一簇大花团,孤零零地躺在只长了几根杂草的绿化带里,尤其显眼。
正因为显眼,所以当第三次经过它的时候,常子金内心早就打起了鼓。
现在,已经是第五次了。
他不会认错它,上哪里去找枝条长势的一样,花瓣的大小一致的花,人类恐怕还研究不出这种技术!
常子金感觉自己的后背冷汗在流,悄悄地往回走了两步,站在庄羽霏身侧,小声唤她:“荘姐……”
庄羽霏仰头望向天空,果然天已经开始黑了。
他们所在的这条路也已经一个人都没了,就剩他们。
再往前已然看不到一个人,更何况他们现在似乎也向不了前了!
庄羽霏呆呆地望着连只飞鸟都没有的天空,她伸出手试图去感受风来的风向。
可是一切仿佛都是静止的,天空的云都不曾飘过一次。
他们就像被困在一个玻璃瓶里,正在瓶底沿着环形的边缘循环。
等了一会,指尖依旧没有风在流动,庄羽霏才放下手,收回了视线。
她走到那簇黄色花丛边,手在身上摸。
摸了好几下,才在外套的口袋深处摸到了香烟。
胡乱地抽出一支,夹在手上,又到处在身上找打火机。
常子金很轻易地感觉出了庄羽霏的异样。
她看似很平静地在找打火机,可是她夹烟的手要拿不住了。
常子金知道她肯定不是害怕什么鬼打墙,可他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只好试探性地叫了她一声:“荘……姐?”
庄羽霏把烟叼在嘴上,用上了两只手在身上翻找,揉得衣服都皱出痕迹,她才在那只放烟的的口袋里摸到了那只该死的打火机。
她嘴叼着烟凑到打火机上要点火,几次下来,打火机的火星半点不见。
越是不见火星子越要打,越打越是怎么都打不着。
眼看庄羽霏始终点不着火,常子金赶紧上前拿过打火机,帮庄羽霏点上了。
就一下就点着了。
庄羽霏叼着烟转了过去,面对着那簇黄花,深吸了一口烟。
烟瞬间短了一截。
常子金站在她身后,看了眼手里正常的打火机,只是看着她的背影,没敢说话。
庄羽霏面对空无一人的马路吞云吐雾,一口,又一口,沉默地抽着烟,时不时地望向马路对面几棵高大的绿化树后的地铁站标志。
很快,她手上的烟头掉落在她脚边的黄花丛上。
一支烟转眼就抽完了,也是今天唯一一支抽完的烟。
她拿起烟盒,准备来第二支。
常子金在她身后也准备好了要再替她点上烟。
没想到下一秒,庄羽霏像疯了一样,抬起脚一把把那簇黄花踩个稀碎!
她下脚快速又狠绝,那簇黄花刹那间失去了色彩,只剩一团碎渣,完全看不出半点本来样貌。
“荘、荘姐?”
常子金被庄羽霏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他害怕得叫了她一声。
庄羽霏应声回过头,常子金反倒后退了半步。
“都说了我不是荘雨菲!我是庄羽霏!”
庄羽霏猛地两三步往前掐住常子金的脖子,恶狠狠地把他往后逼,她的一双眼变得血红:“不要把我当成那个废物!”
常子金的身后根本没有任何阻挡物,没后退两步就滑落跌坐在地上。
他忍不住叫出声:“荘、荘姐!?”
就算是跌倒在地上,两人的姿势变得难受、古怪,可庄羽霏的手还掐着常子金的脖子,凶狠地说:“我叫庄羽霏!庄子的庄,宫商角徵羽的羽,霏微的霏!”
她咬牙道:“我是庄羽霏不是荘雨菲!”
常子金忽然就明白了李九是什么感受,他的眼角痛出半滴泪,他艰难地仰着头喊:“是庄,是庄子的庄!”
听言庄羽霏还是没有放开他,但是常子金感觉到掐他的手松了点。
没有立即逃走,常子金半躺在地上,等着庄羽霏恢复情绪。
庄羽霏显然看出了他的意图,她一把甩开他,跌坐在他身边,捞起掉在一旁的烟快速点燃了一支,深吸一口再吐出去。
常子金揉揉脖子默默地坐起,坐在庄羽霏身边,老实地等着。
庄羽霏连抽了两支烟,每支都抽到底,才总算恢复了点正常。
虽然看不出哪正常了,但常子金看得出来她正常了,于是他半跪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她:“荘、庄姐,你没事吧?”
庄羽霏还在看向不远处那个地铁站标志的方向,手里拿着快要吸完的烟,自顾自地说:“你去过几次牡丹亭楼?”
常子金懵了,但他还是想了下说:“大概十次吧……怎么了?”
庄羽霏问:“进去过吗?”
常子金毫不犹豫地摇头:“当然没有!那是有钱人的住宅区,进不去的!”
说着他坐在庄羽霏身边,回忆起他那几次去牡丹亭楼的画面:“那里的房子真是除了又高又大,每一幢楼都有它们的特点!外表奢靡但不落俗,怪异但不古怪!光只是看看就觉得很有意思!”
所以那里能单独出一个风景打卡点,就算是不进去光看到已经够饱眼福。
常子金的那些形容都是听的同行学习好的朋友说的,他可说不来当时看到那幢楼的感想,因为实在太震撼了!
他说:“我就是十辈子也住不起那样的房子!”
末了他自言自语说:“真想知道,里面住的都是些什么人?”
快烧到尾的烟起了几缕烟气,庄羽霏闻着香烟的味道,垂下眼眸看了眼,说:“真可怜。”
只是说的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常子金。
常子金好奇地问她:“庄姐,你去过吗?”
庄羽霏连个眼神也没给他,只是又吸了一口烟。
常子金看她吸烟的力度才想起什么,连忙拍拍自己的嘴,暗道:真该死这张破嘴!
那支烟已经抽完了,还留在她手里,等到最后一丝烟气消失,她突然说:“我可能永远也去不了了。”
常子金没听懂,他问:“嗯?什么意思?”
庄羽霏没理会他,她突然看向头顶飞过去的一只飞鸟,说:“住在牡丹亭楼的人,没有人不会嗜血。”
“他们吃人肉,食人血,永生永世。人类的血泪就像养分,滋养牡丹亭楼的每一个人。”
她微微抬起手,感觉清风穿过自己的指尖,她看着那看不见的风,说:“而我,永远汲取不了养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