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道:“我见那里也有许多树木,只怕难以扎营,两千兵马在这林间如何安身数日?永业如何知他定在那里扎营?”
徐恒道:“这河谷中只那里山势甚缓,邹涂若要分兵,舍此再无别处可屯兵。璧城莫非忘了,张绍存曾说邹涂此番进兵未走大路,而是寻到一条山上小路。那小路他能进兵,便不能屯兵么?”
秦玉道:“呀,不错,我确是忘了。想来必是邹涂前番在此驻兵之时,探明山上小路,这才定下这以退为进的计策。倘若不是赵广兵马恰好赶到,此刻只怕霍邑已落入代人手中了。”
徐恒道:“正是如此。张先虽有懈怠,未能察觉代人奸计,但他能在仓促之下守住城池一时半刻,也算极为难得了。璧城不必过于苛责他,张绍存也算得一员良将了。”
秦玉道:“我何尝不知张绍存是良将,但若是心有二意,不能为我所用,终是祸患。”
徐恒看看四周,此时天色渐暗,目已不能及远。大石上只他二人,于适与亲兵守在石下,近前再无旁人,遂压低声音道:“陈封是他旧主,有命于他,他也不敢违背,也不敢泄露出去,却要如何裁处?这也是他无可奈何之举。璧城麾下虽有张羽、洪钟之勇,然这等良将却也不可多得,璧城莫要轻易弃之不用。”
秦玉一笑道:“永业怎地竟为人求起情来?”说着收起笑意,正色道:“我知道永业是为我着想。现下我还不得不用他,至于他能否为我所用,我二人再看看就是。罢了,这事暂且不说,张先说邹涂颟顸,以此来看,此人并非无谋之辈。”
徐恒道:“或是邹涂之谋,或是他身边有人出谋划策,璧城只莫要小觑他就是。代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便设了这个圈套等我去钻。”
秦玉道:“永业,邹涂虽是设下圈套要我去钻,但他这营寨却终究错漏百出,此处地势低洼,东有悬崖,西有大水,前后只两条窄路可进退,要攻他应非难事。设计之人虽有些谋略,却也是异想天开而已。永业可是已有了计策?”
徐恒一笑道:“璧城如此说,必是已有了计策了,又何必问我?璧城先说如何?”
秦玉也笑道:“永业是要考校我了?这样营寨,若不用火攻,岂不暴殄天物?”
徐恒哈哈大笑道:“璧城一语中的,已得天机矣。”
秦玉道:“永业,我虽想到用火攻,然细枝末节之处还需细细思量。他山上这路兵马,却也是难处。永业可有对策,请永业教我。”
徐恒道:“此事需待斥候探查明白再作道理。现下天光已暗,再看不出什么,斥候只怕一时半刻也不得回来。不如我等且先回霍邑,再议不迟。”
秦玉点头道:“永业说的是,是我操切了。”说罢二人下了大石,只留两个亲兵在此等候,待斥候探查明白,细细画图来报。其余众人下了山,上马回霍邑。
回到城中,秦玉、徐恒又与张先、赵广商议多时,仍未得良策,众人散去,各自安歇。
到次日一早,亲兵回城禀报,呈上草草绘就的地图。那地图虽潦草,却画的清楚,那处山上果有一座代军营寨。
原来那山间有一条小路,本已被草木掩盖,如今却被代军清理出来,代军便在那路上扎营,绵延数里。只因斥候不敢靠近,不知有多少兵马。
那营寨所处山腰虽有十丈高,距代军大营却不甚远,只百十步远近,下山道路也被清理出来。居高临下,山深林密,正是设伏的好去处。若非徐恒早有预见,断难察觉。
众人看毕图,都看秦玉,秦玉却看徐恒,道:“永业有何良策,破他营寨?”
徐恒皱着眉头,思索片刻道:“代军有七千兵马,我亦只七千兵马,要攻他营寨,难以攻克。他山上这路兵马若是冲下山来,其势也难抵挡。况且河谷地势狭窄,我纵有大军也不能施展。是以要破他营寨,必用火攻。他山上这处营寨,距他中军大营只一箭之地,我若占了他这营寨,便可以火箭射他大营。”
秦玉道:“但他山上营寨地势险峻,又无道路可攻,却要如何才能占他营寨?”
徐恒道:“我何必去攻他,只需占了他营寨便可,璧城莫非忘了他设这营寨是何用处?”
秦玉道:“他设这营寨,是为引我去攻他大营,他好前后夹击。永业是说要遣一路兵马引他下山?”
徐恒道:“我若遣兵马佯攻他大营,他山上兵马必然下山救援,如此,我轻易便可占了他营寨。而后我兵马在山上射出火箭,他大营火起,代军必乱。前有我兵马阻截,他只一条退路,然那退路狭窄,哪里容得他大军退却?他便只得跳下汾水逃生。汾水水急,落水这若能逃出十之一二便已是难得,一场大胜岂非唾手可得?”
秦玉沉吟片刻,道:“永业确是妙计。然若如此,我佯攻兵马必然身陷重围,只怕难以全身而退。这路兵马不退,山上如何能放箭?”
徐恒点头道:“这路兵马死伤必重,然若为大破敌军,却也不得不为之。璧城放心,待代军山上兵马下山后,我再遣一路兵马去接应,待两军退了出来,我再封住谷口,代军便无路可进了。那时山上放箭,代军猝不及防之下,军心必乱,我再挥兵杀入谷内,代军必败。”
秦玉道:“代军有心引我入彀,他如何肯轻易放我撤兵?纵有兵马接应,要想退出,也是千难万难。”
徐恒道:“璧城,我军素来操练勤苦,又身经百战,我左骁卫众将士实胜于代军十倍、百倍,若不用在此处,更待何时?代军兵马倍于我时,尚不能胜我,何况两军兵马相当,又何惧他之有?”
秦玉犹豫片刻,转向张先诸人道:“你等以为徐先生这计策如何?”
张先等人都道:“先生这条计策绝妙,若能胜过代人,我等纵死亦不辞。请制司不必迟疑,下令便是。”
徐恒见秦玉仍旧难决,又道:“璧城,怨不得你迟疑,我这计策虽能必胜代军,却也有一样难处,请璧城留意。”
秦玉道:“是何难处?”
徐恒道:“璧城须知,如今我郑国大战初歇,西蜀、陇右两场大战,虽皆是我郑国得胜,却也耗费了国家多少钱粮。虽说得了巴蜀膏腴之地,却毕竟钱粮还未收缴到国库之中。朝廷势必不愿再启战端。”
秦玉点点头,却未言声。他离都之时,政事堂几位宰辅言辞之中已有这意思,他适才犹豫不决,也是顾虑于此。只是战事牵扯政事,却是不便与张先等武将言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