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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中文网 > 历史军事 > 兴亡云烟事 > 二十二 枭杰夺天机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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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封摇摇头,轻叹道:“璧城,你不识得石都司,不知他为人,石都司断不会在人背后做手脚的。石都司若能回都,不过教卢象山多几分忌惮而已。卢象山既冲我而来,我却也不惧他。哼哼,我麾下兵强马壮,众兄弟与我皆是一条心,岂是他能笼络的?他使这些手段,我只不理他就是,他若有鬼蜮伎俩,我再教他识得我陈封的手段。”

程备道:“都司此言差矣,现下非但都司不必惧怕卢太尉,反是卢太尉惧怕都司了。卢太尉如此行事,正为忌惮都司耳。现下郑国第一武将,非是卢象山卢太尉,却正是都司你。”

见众人都望向自己,程备不慌不忙,端起面前酒杯,饮了一口才道:“卢象山为都宣抚使,旧部遍布军中,然手中兵马不过虎贲旧部而已。况于江风已死,杨继先又是都司旧人,徐毅节也未必与卢象山同心,是以卢象山当真能掌控的兵马,不过冯止水之云冲卫,田慕远之罡风卫而已,实力已大不如前。正为如此,卢象山才有朝不保夕之忧。”

“四大都司之中,徐毅节升了虎贲军都指挥使,仍兼着长林卫都统制之职,想来过不多久,便会保举一亲信执掌长林卫了。徐毅节是徐少保之子,在军中甚有人望,然终究初升都司,军令难出长林卫,可不必在意。李克让戍守河北多年,功过参半。其麾下凤翔军四卫,孙翼腾之千灵卫、高功肃之青鸾卫、展自同之长生卫为其根基,然及仁兄之天翼卫却未必肯听其号令。如此,李克让亦不可与都司相匹。”

“石方白资历最深,功绩最着,却也不及都司。石方白麾下龙骧军,岳东悬之右武卫与潘世辅之神武卫自是对石都司忠心不二,梁临道虽也忠于石都司,却与都司你也颇有情谊。左骁卫更不必说,”程备看了秦玉一眼,道:“左骁卫众将士,必然唯都司之命是从。以此,石方白亦不及都司。”

“都司出身于龙骧,又掌管熊飞,再统虎贲伐蜀,这番经历,在四大都司之中也是绝无仅有。都司昔日旧部执掌各路兵马,秦璧城执掌左骁卫,杨继先执掌天雄卫,王及仁执掌天翼卫,王亭仪执掌天权卫,陈孝正执掌天璇卫,周润安执掌天枢卫,只李士举之天玑卫久戍东海,与都司往来不密,却也是都司麾下熊飞军部众,也未闻其与哪位都司有过往来。这些兵马,哪个不听都司号令?我大郑禁军一十六卫四十万大军,都司一人便可号令六卫十五万兵马,岂非是当今郑国武将第一人?如今之陈都司,真可谓登高一呼,天下景从,似此,莫说是卢太尉,便是当今圣上,只怕也要忌惮三分了。”

众人都是一惊,一齐看向程备。陈封强压心绪,缓缓道:“无患说得哪里话来?我陈封对圣上忠心不二,圣上亦是信我重我,岂会忌惮于我?”

程备道:“都司,今非昔比矣。昔日当今简拔都司于一十六卫都统制使之中,确是看重都司统兵治军之能,亦是为牵制赵武庄公。待景佑宫变之后,卢象山升了都宣抚使,都司升了都指挥使,当今虽是为赏都司大功,却也是为制衡卢象山。那时都司不过一小小武将,初升正四品,哪能与卢象山相衡?是以当今超擢秦璧城为左骁卫都统制使,又对都司所荐之人一一照准,这才有卢象山掌禁军,都司控都畿之局面,也才有今日之局面。”

秦玉叹道:“无患不在都中,却能对都中情势了如指掌,当真人所难及。”

程备微笑道:“璧城过誉了,我不在都中,哪里能想得这许多。不过是都司平定巴蜀之后,我得知要回都任职,不敢有负都司重托,这才翻看历年邸报,重头又想了一遭罢了。”

陈肃笑道:“常人纵是将这十年邸报翻烂了,也想不到这许多事,无患何必自谦。”

陈封轻叱道:“休要啰唣,无患你只管说,休理会他们。”

程备道:“是。当今却是万万也想不到,为压制赵练材、卢象山,竟扶植起都司这样一位郑国当今第一武将来。都司细想,如今都司掌握这许多兵马,又掌控都畿重地,当今还能再信重都司么?”

陈封迟疑半晌,道:“我受圣上隆恩,一心为国,怎敢有异心?圣上怎会疑我?”

程备道:“当今继位已四十年,初时奋发振作,可称一代雄主,然年老之后,却也难免多疑。当今倦政已有十余年,不理政,却又要掌控朝局,那便要臣子当政主事,却又不能权柄过大,其间分寸,极难把握。昔年徐少保与方东阳便是一例。其时方东阳与徐少保相勾连,方东阳主朝政,徐少保主军政,政出一门,权倾朝野。这二人若是分庭抗礼也还罢了,可谁想他两个竟联起手来,如此一来,当今自然食不知味,寝不安席了。是以才有后来一人遭遣,一人被杀之事,政令重回当今之手。经此一事,若又出了一位将军,手握十数万大军,都畿要地尽在其掌控之中,虽年轻,却得将士拥戴,有这样一位将军,都司试想,当今能安心否?”

陈封默然,面色也沉了下来。王焕忽道:“都司,当今纵有些疑心又能如何?都司立下这般大功劳,又无过错,他又能如何?我大郑还要南抗楚,北拒燕,正是用都司之时,当今纵有疑心,终不成再不用都司了。若如此,我大郑还有何人可用?众人都称徐少保功高,又说卢象山、石方白乃沙场宿将,然抗燕十余年,又有哪个胜过?这些年来,胜过燕国之人,唯都司耳。若舍了都司不用,只怕我大郑再无力北进。”

陈肃道:“及仁,你说的确是实言,然当政之人却未必作此想。攘外与安内,哪个为先?那必是安内了。内里若乱了,再无法扬威域外的。”

王凤道:“这些人哪个肯顾念国家,所想之事,不过自家富贵权力而已。为国为民,不过一句虚言,何必当真。”

王焕恨恨道:“若如此,不若都司反了这郑国,便如无患先生所说,都司手握十五万大军,这些兵马有内有外,里应外合之下,大事必成,何苦在这受这闲气。”

陈封厉声道:“及仁勿得胡言,此事万万不可再说。”

王凤也道:“及仁慎言,此是身家性命要事,害死我自家不妨,莫不是要害死都司么?此事万不可再提及,全凭都司做主就是。”

陈封道:“诸位兄弟的心意我岂能不知?但我受郑国厚恩,若有二心,岂不被世人耻笑?陈封断不敢有此意,兄弟们切勿再提。无患,依你之意,我当如何?”

程备道:“当今之世,武将坐大,拥兵自立者如过江之鲫,似都司这般忠君爱国,实是难能可贵。然都司却还要自保,以强自身,方可使郑国强盛,以图天下。”

陈肃道:“无患之言极是,兄长要自保,便要自强,教卢象山不敢妄动,亦要当今不敢不用。郑国有兄长,方可图天下,郑国若无兄长,只怕自保也是难事了。”

秦玉道:“兄长如今虽手握重兵,官阶却低了些,兄长只有当真坐上这郑国第一武将之位,才可一言九鼎,吞吐天下,护我大郑江山。是以为今之计,便是取卢象山而代之。然兄长毕竟是武将,难以左右朝局,以我观之,要掌控朝局,除兄长掌有兵权外,还要以文臣为应才好。便似那徐少保与方东阳一般。如今政事堂这几人,袁宜直先时有锐气,然经景佑宫变后,却有些因循守旧了,想来他也不敢再行方东阳之事。宋信言刚愎自用,不可谋事,兄长当敬而远之。崔默之勤勉谨慎,实心用事,位虽不过尚书左丞,然朝政多出自其手,日后必为宰辅。玉以为,兄长当倾心结交,以为弼佐,日后定能助兄长成就大事。”

陈封听了仍不言语,只顾沉吟。程备笑道:“还有一人,也可对都司大有助益。”说罢向后堂方向睨了一眼。

众人会意,秦玉笑道:“不错不错,这人日后定也能为宰辅的,况现下便与兄长交深,此实是当今送兄长的一份大礼。”

陈封道:“你几个说得有些远了,现下卢太尉已有图穷匕见之意,我自保尚且不易,何谈这些?”

程备道:“都司,我以为,眼下都司要自保,还当退一步。”

陈封道:“此话却如何说?”

程备道:“现下不过是卢太尉有些举措而已,还不知当今是何心思,还待都司明日面圣后方才知晓。然以备私心揣测,卢太尉与都司相争,乃是当今所乐见之事。只怕当今心底更愿见都司占些上风才是。”

“当今扶植都司不易,日后郑国与天下争雄,还要多仰仗都司。卢太尉却毕竟年老,还能征战几年?然当今又恐都司自恃功高,兵权过盛,成尾大不掉之势,势必有心磋磨都司。是以都司若受些贬斥,再有求田问舍之心,当今必以尚能掌控都司,哪里还舍得不用都司?日中则昃,月满则亏,都司何不趁此功德圆满之时,教朝廷寻些差错,得些贬黜,为日后留些余地,此所谓以退为进也。”

陈肃拍案道:“此计大妙。兄长立下这等大功,为天下人所嫉,然若兄长遭贬斥,也必有人为兄长鸣不平。那时兄长起复,便封住了那些人之口。”

程备道:“小小差错便足矣。都司不过在府中休养数月,必可重出于朝堂之上。那时都司与卢太尉之争,虽明里处于下风,实则尽握先机。”

陈封愣怔片刻,突地大笑起来,道:“你这几人,尽说些胡言乱语,我若听了你们,岂不失了臣子本分?罢罢,今日酒后之言,作不得数。我初回梁都,你等便把这些言语来乱我心绪,圣上圣明,岂如你等所言?待我明日见了驾,自然分晓。今日我兄弟尽此一醉,了却愁绪,其余之事,不可再提。来,饮酒。”

众人都是一愣,随即程备、秦玉齐道:“正是,正是,今日实是有了酒了,竟如此胡言乱语,自是作不得数,兄长切勿挂怀。众兄弟久别重逢,今日合当一醉。饮酒。”

众人一齐举起碗来,皆是一饮而尽。

又饮数巡,陈封忽道:“璧城,我还未贺你弄瓦之喜,小儿可好?”

秦玉笑道:“小娃儿极是结实,多承兄长挂念。”

陈封道:“我在成都之时便已听闻此事,已备下了贺礼,只是回程匆忙,不知放到何处去了。来日我亲自送到你府上去。”

秦玉道:“如此,秦玉不敢推辞,便多谢兄长了。待兄长驾临之时,我再摆酒,宴请众位兄弟一回,如何?”

陈肃笑道:“他办酒之时,我等已送过一次贺礼,如今再摆酒,莫非还要再收一次贺礼么?”众人一齐笑了起来。

陈封笑道:“兄弟千金可是满周岁了?”

秦玉道:“小娃儿是去年六月出生,已满了周岁了。”

陈肃道:“兄长之意我已知晓,兄长幼子已满三周,正比秦家千金大了两岁,正合结亲。兄长,可是此意?”

陈封大笑道:“你这厮,当真伶俐,不错,我正有此意。只是这等大事不可轻率,待日后我请了媒人,到秦家府上提亲纳采,只不知璧城肯应否?”

秦玉道:“此是天大喜事,小弟怎会不应?如此,小弟便在家中恭候兄长了。”众人齐声道贺,又连饮了数杯。

一众人欢饮畅谈,不觉时之飞转,待到酒已微阑之时,裴绪却又到了。

只见他又回复如常,定要与众人再饮。众人又哪里肯饶过他,便又斗起酒来。

这一场酒,直至酉时方散,众人皆已是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