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朱祁钰笑:“母后放心,相关实验已经做了数百例,连续三年再没有失败例子了。若非如此,儿子也不敢让孩子们尝试啊!”
是的。
牛痘虽然比人痘更温驯安全些,可最初也是有一定毒性的。
贸贸然接种,同样会引起强烈反应。
最开始时也死过人。
都是经过大夫们一代又一代,辛勤培育与改良。相关技术才越发成熟,成了如今这毒性小、安全性高的模样。
足以让皇子皇女们勇敢站出来,预防天花的同时,也给天下臣民都打个样儿。
皇爷都放心皇子皇女用的东西,哪能有半点不妥?
医庄那些名医们千古,继青蒿截疟丸、金鸡纳霜之后,又研究出来了不得的东西了。
天下臣民有福!
“什么?”吴太后登时瞪眼:“你,你你你,你这个逆子!竟然用才有过数百次试验的要命玩意儿给哀家的乖孙孙,乖孙女们用?”
“不是……”
“不是?你的不是还是哀家的不是?”
吴太后狠狠一个眼刀子剜过去,却在儿子试图解释时关门送客。只把大大小小五个孙子孙女都留在清宁宫,免得一不留神,孩子们就被他们那缺德父皇拉过去试药了。
无论朱祁钰怎么证明自己是个亲父皇,再不会坑自家孩子也无济于事。
她甚至还让儿媳妇泼辣点,好生护着自家骨肉,别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再被某个糟心玩意儿给骗了。
汪皇后:!!!
若是别的,她倒还能跟着劝劝。涉及前朝的大事儿,她可不敢插手半分。
她甚至还转过身来劝导吴太后:“虽然牛痘之事,儿媳也是闻所未闻。但儿媳相信,皇爷心思缜密,做事向来稳妥。攸关孩子们安全的大事,只会更加慎之又慎。”
再不会出任何纰漏的。
对对对。
朱祁钰连连点头,说皇后蕙质兰心,一语切中要害。
皇后却道太后也是一片慈祖母之心,全心全意为孩子们着想。为策万全,也为了安她老人家之心。不妨等各位名医回转之后,再多试验个千八百回。
确定无虞后,再给几个小的种牛痘。
看似温言软语,实则寸步不让,连朱祁钰这个皇帝都不能让她改变态度。
唔。
没办法,现在宫中五个孩子,四个都是她的骨肉,都是她的心尖尖。
容不得半点闪失。
朱祁钰知她这慈母心思,也知她们婆媳的坚定。赶紧顺着台阶走了下来:“好好好,都听皇后的。等开封三府那边尘埃落定了,再来研究这个事儿。”
皇后太后婆媳两个相视而笑,满满胜利表情。
朱祁钰却只摇头,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开封、河南与彰德三府上。
有朝廷及时赈灾,又有良种并高价回收承诺,还有利率极地的贷款。帮着度过时艰,还给了补种与再次丰收的机会。
就算是前有水灾,后有时疫。
受灾地区的百姓们也依旧精神抖擞,干劲十足。
大水前脚退去,后脚他们就已经在原地址上开始重建家园了。也不用多精美,只简简单单茅草架子,先布置个能遮风挡雨的临时处所。
接着就一家老少齐努力,整理好被大水破坏的庄稼。
听那些专门下来教导他们种土豆玉米的官爷细细讲述,一点点把希望的小金豆播撒在灾后的田地里。
就盼着那亩产三千多、还一文一斤朝廷回购的消息千真万确。
与他们这充满希望相比,徐有贞简直如丧考妣。
景泰元年秋八月,他受从龙之功所惑,巴巴上了正庶人的贼船。还成了夺门之变的核心人物,结果万般算计都在皇爷掌握之中。
忠国公那所谓的投诚根本是计,皇爷按兵不动就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把正庶人与其母死死钉在犯上作乱的耻辱柱上。
然后正庶人与其母先后身死,所有参与者都按律诛杀或者流放。
只有他因擅治水而被格外开恩,允许戴罪立功。
结果……
兢兢业业数年,一直风平浪静。才刚要舒口气,河南暴雨,黄河就决口,开封、河南与彰德三府皆受灾了?
噩耗传来,徐有贞脸都白了。一屁股坐地上,连呼天要亡我。
心说这回他算是再没有以后了。
此番就得死,还是以乱臣贼子的身份死。被千夫所指,遗臭万年。
这不,收拾好烂摊子回京后,朝堂上参奏他的折子就跟雪片似的飞向御案。
甚至有人说他因为记恨皇爷惩治,所以心怀恶意。故意在修堤的过程中偷工减料,以至于有此番之祸。
气得他当庭咆哮:“放屁,你放屁!罪臣当年猪油蒙了心,妄想从龙之功,所以行差踏错。原本便是千刀万剐的罪过,多亏了皇爷仁慈网开一面。”
“我,罪臣这心里万千感激都还来不及呢,哪来的怨恨?”
至于黄河决口?
黄河泥沙淤积,本就是地上悬河,修坝筑堤殊为不易,能做到景泰元年至今只有今年这么一次水灾已经很难得了好吗……
反正也活不成了,徐有贞再没什么顾忌。
朝堂里之上就声声怒骂,驳斥每一道冤枉他的折子。主打一个他或者水平还不到家,但绝没有任何坏心思。
自始至终,朱祁钰都未发一言。
直到徐有贞说到气喘吁吁,跪在他面前求一个比较不那么痛的死法。他才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既然不是,至少不全是你之过,又何必求死呢?”
能活着,谁又愿意死?还顶着无能的污名去死呢!
至少徐有贞不想。
听出了朱祁钰言语间的松动后,他赶紧砰砰磕头:“皇恩浩荡,罪臣自是愿意多为皇爷效力几年的,只恐皇爷嫌弃罪臣愚笨,不堪重用。”
朱祁钰眨眼,直言他确实是个失败的政客,但在治河上也真真有几分能力。
若能把压箱底的绝活拿出来,将黄河治理好了,不再有此番之祸,那么他当初的承诺就依然有效。
徐有贞激动磕头:“皇爷所愿,罪臣敢不肝脑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