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太后愣,特别惊诧地看着匆匆赶来的儿子:“我……我是想着顶好气死她来着,可……”
可没想到还真能成事。
一听到静慈仙师四字,孙氏整个人都不好了。
再听她会被废后位,以御嫔之礼下葬。等于当年她怎么羞辱胡皇后的,如今又被怎么羞辱了一遍。更可怕的是,她还顶着个牝鸡司晨、祸乱江山的罪名。
群臣不但不会像同情胡皇后那样,各种直言给她求情。反而会齐齐跪地,让朱祁钰那庶子早下决心。为江山稳定故,只讲国法,不徇私情。
前后反差之大,让她这一生辛苦都成了泡沫、成了笑话。
从高山骤然跌落悬崖。
吴太后又惊又恐又唏嘘,还微带后悔:“早知道我就不来这一趟了,免得她一死倒是痛快,连累我儿被人怀疑诟病。”
亲娘都这样了,还在考虑他,朱祁钰哪里还舍得责备半句?
赶紧柔声安慰着:“母后不必多思,儿子安排太医好生救治着便是。也用不了几天,明日早朝上,群臣就得再上折请奏,再提代父废后事,儿子应下就是。”
排除隐患的同时,也给梦里的代宗报个仇。
“可是……”
“没有可是,母后不必担忧。自从土木之变到现在,儿子对他们母子可以说仁至义尽。天下群臣不但不会非议,还得额手称庆。天幸他们皇爷虽至情至性,却关系到王朝兴衰的大事上,还是不糊涂的。”
朱祁钰眨眼,微带促狭地说道。
固有印象害死人!
梦里的代宗艰难代班,辛辛苦苦守住家业,自然不愿意替谁打白工。为防朝臣与好皇兄频繁联系,所以派重兵守卫南宫。为换太子,不惜以君王身份贿赂臣子……
以至于他后期不管干什么,都是僭越、都是背信弃义,吃相难看。
鲜少有人仔细想想,若没有他站出来与文武大臣们同心协力,可能京城就没了,大明也没了。
而他只是喊足了不贪权柄,拼命救兄长、救大明,还政与培养侄子等名号。
实际上,坑哥、杀哥的事儿一样没落。
但臣子们的赞歌从来没停过,还生怕他过于宅心仁厚。顾念血脉亲情,连谋反这等大罪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让他每每得意,觉得自己那国朝第一好弟弟的形象树立得可太对了。
吴太后哪知道自家看着憨憨厚厚,宽容到都有些缺心眼儿的儿子实际上比煤球还黑呢?
她只半信半疑,辗转忐忑。
想着实在不行的话,便她自己认了这心狠手辣的名,也不能让儿子有丝毫损失。
结果翌日早朝,群臣就纷纷上表。以助正庶人谋反,试图颠覆大明之罪,请皇爷代先帝废后,追究孙氏与孙氏一族之罪。
左都御史陈镒甚至拿出了死谏的架势。
李贤也字字珠玑,句句都在刀刃上。仿佛今日朱祁钰不顺着他们的意思废了孙太后,就会给江山天下带来多大祸害一样。
接连三日,朱祁钰才叹:“既卿等都如此认为,那就依你们吧。着礼部拟旨,孙氏身为皇太后,不以大明江山为重,只重私利。为助其子夺位,不惜私命朝臣、私开宫门。谋害皇嗣,试图弑君……”
一连串的罪名后,就是他这个儿子为严明法度、杜绝后宫干政的恶例,不得已告太庙而废之的决定。
结果他话刚说完,礼部尚书胡濙就拿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文稿。
当殿誊抄,当场瞧着掌印太监用了玉玺。
朱祁钰震惊,就想问你一句:你们到底有多急切呀?
亏得他没问。
否则群臣肯定异口同声:没办法,皇爷太宅心仁厚了。
就离谱。
但群臣深信不疑,并常常因此而烦恼。就算日后他们皇爷一路征伐,将大明龙旗恨不得插遍世界各地。满朝文武歌功颂德之余,也免不了叹几句皇爷英明神武,亘古烁今,只是有些过于仁善。
被倾心相待的嫡母嫡兄下毒谋害,拥兵造反,都还舍不得从严处置云云。
让当事人听了哭笑不得,受害者恨不得从坟墓里发出抗议的咆哮。
孙太后本就油尽灯枯,全靠太医精心调理吊着一口气而已。
闻听朱祁钰那庶子还真胆大妄为,行替父废后事时,更是一双眼珠子都瞪红了:“竖子,混账,竟敢欺哀家至此!”
“好,好啊!想不到哀家三传懿旨,竟扶上这么头白眼狼来。早知如此,哀家便听徐珵之语,迁都南京,让大明变成南宋也不便宜你这狗杂碎……”
从接旨到临终,她就没停止过对朱祁钰的怒骂。
还说面见先帝时,要狠狠告他一状呢。
朱祁钰笑:“莫说鬼神之说是否存在,便在,那朕百年之后面见先皇。他老人家也只会满脸欣慰,道一声还好由你吧?若不然,天下都被朱祁镇那不肖子孙给败没了。”
孙太后目眦欲裂,手直直地指着他。
想要说什么,却终也没说出来。只双眸死死地盯着他,里面盛满了愤怒与不甘。
像是想不明白为何只是找个替班,帮自家儿子过渡一二而已。
怎么就跟刘备借荆州似的,有借无还了呢?
她都已经到太后了啊!
为什么还会被废?
天家重脸面,就算私下里斗得再怎么你死我活,面上也要兄友弟恭,母慈子孝。尤其朱祁钰那庶子还惯来重虚名,怎么……
一切一切的疑问,终是没有任何答案。
倒是随着他们母子的相继离去,属于正统与正统一脉的时代彻底结束。
往后就看景泰如何处理后续相关,内抚流民、发展经济,改掉一些个阻碍大明良性发展的痼疾。外通海贸,铲威胁。
把梦里那些日后来华夏大地撒野的流氓们,一个个的变成领土或者附属国!
朱祁钰眯眼,满身的斗志昂扬。
结果第二天才一上朝,新的问题又都蜂拥而来。
孙太御嫔跟正庶人两个罪魁祸首已经先后离世,伙同逼宫的从犯们却还都在牢里关着呢。该如何发落,需要圣裁。
正庶人那些妃嫔要不要殉葬,也需要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