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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孙太后过来时,就见满地狼藉间,自家儿子正抱着酒坛子猛灌。

那样子要多颓废有多颓废。

气得她银牙紧:“哀家就是这么教你的?”

呵呵。

朱祁镇冷笑:“事到如今,朕如何表现还重要么?横竖比不过他朱祁钰,又是大败瓦剌,又是开海禁、又是兴武举,还要办武学。”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天下越加归心。朕就是再怎么洗心革面、痛思己过又如何?”

“没机会,根本就没机会。”

朱祁镇又猛灌了口酒,醉醺醺说了句:“只要他还活着,朕就没有一丝丝机会。”

“那就让他死!”

明明只是出孙太后之口,入朱祁镇耳的微微气音,却如炸雷般响在耳边。把他那点酒意瞬间惊飞:“母后,您是说……可……”

可什么可呢?

孙太后眯眼,史书终究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李世民玄武门兵变,弑兄杀弟,逼父让位,耽搁他创下贞观之治,被后人称颂了吗?

宋太祖烛影斧声,死因成谜,可有朝臣为他伸张正义?

“群臣若真正义,或者他们的正义有用。当年哀家坐不上凤座,也不会被迫着立那庶子为帝。”

所以别的都是次要,左不过宣宗爷只有两点骨血。

自家儿子又才是名正言顺的嫡出。

而且……

孙太后似笑非笑地看他:“你不是已经使人动手了么?”

皇后有孕,同感觉到威胁的母子俩不约而同地使人动了手。孙太后想钝刀子割肉,让朱祁钰绝嗣,所以对皇后跟皇长子朱见济下手。

朱祁镇则直奔主题,想让弟弟身体渐渐虚弱到无力支撑。

为此,娘俩都折损了不少人手。

现在陡然被点破,朱祁镇慌到不行。眼睛赶紧四下梭巡,就怕泄露出分毫,他们母子都不得好死。

孙太后特嫌弃地白了他一眼:“你真当哀家在后宫经营大半辈子是白给的?”

朱祁镇赶紧赔笑,为先头的轻视与隐瞒道歉。

母子俩目标再度一致。

得到消息的汪皇后气得俏脸绯红:“呸!不要脸。自己任用奸佞、昏庸无能,差点败光了祖宗江山。如今被救回来了,还不肯安分守己。有胆子抢,就没想想自己有没有能力坐得稳么?”

“恩将仇报的混账、白眼狼!他们怎么敢?”

朱祁钰安抚地拍了拍她手背:“梓童乖,你还怀着身孕呢,莫因为那俩不识抬举的玩意儿气坏了身子。”

汪皇后见不得他这么慢吞吞:“人家都要谋害皇爷性命了,皇爷怎么还这般波澜不惊?”

朱祁钰扬了扬眉:“自然是因一切尽在掌握。”

他那好嫡母跟好皇兄啊,许是一路走来过于顺风顺水了,始终有些自视甚高。

以为自己掌管宫廷多年,有无数耳目。

弄死他们一家子不费吹灰之力。

殊不知这宫里的宫女太监们最擅捧高踩低,以往他们母子俩一个贵为太后,一个九五至尊。自然一呼百应,无数人削尖了脑袋与她们卖命。

现在太后交出了宫权,皇爷变成了上皇。

满身错处,还顶着个有病的名头。除了孙家等天然他们派系,只有跟着他们折腾才能有翻盘机会的,谁还拼着自己与九族给他们卖命?

早就悄悄投靠到朱祁钰这边,暗中为他通风报信儿了。

因而皇后恼怒,他却笑容不改地劝说:“梓童别急,敌在明我在暗,优势在咱们。你只安心养胎,静待朕收网即可。”

汪皇后双眉紧蹙,满目担忧,明显怕他又手足情深轻拿轻放。

朱祁钰:……

怪他怪他,是他那好弟弟形象太深入人心,连皇后都深信不疑。

可天地良心,他只是怕被史书秉笔,也为了放松某人心中警惕。想养大对方心中野心,再度上演夺门之变。

他才好杜绝了留学生再复辟可能性,让好皇兄跟他那些个奇葩子孙们都玩蛋去。

不过这话不兴说,他只保证自己不是个软柿子。

就算为了妻子儿女,大明天下,也一定会保重自身,绝不让那娘俩轻易得逞。

人的智慧果然无穷,榜样的力量也注定强大。

短短不到半月,普通匠户刘虎娃实现从匠户、民籍再到官员的三级跳后,全大明的匠户们又一次沸腾了。

几天后,朱祁钰就见到了大明第一块玻璃镜。

巴掌大小的镜片被做成了赤金嵌宝的靶镜模样,瞧着就精致无比。照一照,也清亮亮,白净净,比铜镜不知道清楚多少倍。

才一出现,就让汪皇后喜欢不已。

很快就成了风靡京城的新品,国库、私库都丰富了不少。

解除海禁的圣旨已下,相关货物已已经齐备。可惜观望者众,至今还未有一船顺利出海。

为何?

当然因为广州那边不太平。

去年四月,广州囚徒黄萧养伙同数百囚徒越狱,举旗造反,快速聚拢了十余万人。秋九月,趁着上皇被俘,瓦剌虎视眈眈往京城。

朝廷与贼军大战一触即发之时,黄萧养率三百条船围攻广州。

僭称是顺民天王,年号东阳。

彼时朱祁钰跟于谦等人正忙着保卫京城呢,也派不出更多兵去,只命广西、江西官兵援助。

然而广西也自顾不暇着,遂将以前援调广西的广东军徐瑄打发回去应付。

那家伙磨磨蹭蹭,故意避战。

这才让战事愈演愈烈。

今年刚一开春,他就派兵支援。

随后没多久又发布了驰海禁,恢复广州市舶司的明旨。

并表明朝廷体恤一些百姓因生计艰难等原因为反贼所骗,且身上无命案的,只要能回头是岸便既往不咎。负隅顽抗不但自己身死,还要株连九族云云。

宽宥加严惩,还有可以合法出海赚钱的路子在。

本就为生计而反的百姓自然退得比潮水还快,短短几日,十几万反贼就迅速缩减到了二三万。

广州之围顿解。

但终究贼首黄萧养还逍遥法外,就在广州福建一带的海域惩凶。

商人们求财又不拼命,当然不敢轻易犯险。

无奈何间,朱祁钰只能加大宣传,该怀柔的怀柔,该严剿的严剿,把沿海盗寇都给除了,一边亲自派人吃了这第一只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