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大唐燕京。
御书房!
“陛下,那个人到了……”
侍卫一边小声禀奏,一边送上一份密奏,躬声道:“据查,此人进入国境之后孤身而行,谢绝了边境驿站为他准备的护卫,两百里路,顶风冒雪,他在整整五天时间里,紧靠两块肉干支撑,于半个时辰之前终于到达燕京,现如今正骑马屹立在城门口处……”
“而根据城门守卒紧急汇报,此人已有摇摇欲坠之势,然则却拒绝任何人上前搀扶,他一直强撑着骑马立在风雪中。”
“陛下……”侍卫说到这里时,试探着问了一句:“接下来该当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
杨一笑并没有第一时间表态,而是笔走不停继续批阅奏折,直到把手上一份奏疏批阅结束,这才搁下毛笔揉了揉发酸的手。
呼!
他微微吐出一口气,问道:“伯瘟是什么意见?”
侍卫连忙回答:“刘尚书说,他执掌礼部,既然有草原贤者前来归附,他理当前往城门口迎接一番,甚至刘尚书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刘尚书还说,陛下如果不忙的话也不妨出宫一趟,前往城门,做做样子,刘尚书说如果陛下能以帝王之身出面,会让草原那人更加的对我大唐归心。”
杨一笑点点了点头,再次微微吐出一口气。
随即他缓缓站起身来,笑呵呵的拍了拍侍卫肩膀,温声道:“对于归心之辈,该当待之以诚,倘若只是做做样子,瞒不住耶律楚材那种智者……”
“那陛下您的意思是?”
“传旨下去,御驾出宫,同时紧急传告城门口的千牛卫,以及朝堂各部尚书乃至四品以上官员,所有人暂时放下手上公务,齐聚前往城门迎接草原大贤。”
“像耶律楚材这种人物,朕不能只是做做样子!”
“朕要让他深切感受到诚意……”
“以及来自于整个大唐的欢迎……”
“遵旨!”
侍卫躬声答应,转身急急而去!
……
与此同时,燕京城外。
风雪漫天,遮天蔽日,虽然燕京不像草原那般酷寒,但毕竟也属于偏北的地域,因此同样有寒风呼啸,挟裹雪花宛如利刃一般,吹在人的脸上,真如刀子在割。
耶律楚材确如侍卫所报那般,已经神情恍惚并且摇摇欲坠,但是这位五十四岁的老人却以强大意志在坚持,他自始至终一直强撑着骑在马上不下来。
只要再往前五十步,就可以进入燕京城,而只要进入之后,高大的城墙会遮挡寒风,如果换成是普通之人,恐怕第一时间就会急不可耐的进入。
但是……
这位老人却咬牙硬撑。
哪怕他快被活活冻死了,但他依旧坚持着自己的理念,虽然他此来是为了归附大唐,但他不愿意惶惶如丧家之犬,他渴望堂堂正正的进入,他不愿意让自己的尊严有失。
突然!
高大的燕京城墙之上,有数队精兵在城头奔走,随即就见士卒们齐声断喝,将一尊尊红衣大炮的炮口对向天空。
同一时间里,有将领俯瞰城下,放声高喝之际,声音颇为恭敬,大声喝问道:“城下何人前来?为何不肯进城?”
风雪之中,快要冻僵的耶律楚材艰难仰头。
虽然他浑身气力已经快要消失,但却奋尽所有的力气仰头大呼,傲然道:“吾听闻,中原有圣明之君,立此唐国,气象万千,大帝有一统天下之志,百官有慷慨追随之心,老朽耶律楚材,年迈垂垂老矣,但却有生平志向尚未达成,愿为老骥伏枥替圣君开一明路,故因如此,老迈而来……”
城墙上的将领顿时做出大喜状,连连惊呼道:“哎呀呀,原来竟是一代草原大贤到了。”
与此同时,城门内正有无数官员急急赶来,纷纷立于城内,目光遥望城外。
而城头上的将领不是旁人,正是千牛卫大统领崔寒山,他作为杨一笑最贴身的亲卫大将军,刚才那一问便是代表帝王发问。
他问的好,耶律楚材回答的也好,一问一答之间,场面做的很足。
猛然只见崔寒山大手一挥,沉声道:“大贤来,国之喜,合该明告苍穹,我大唐又得贤臣也。三军将士何在?传我命令,鸣炮向天,二十四响,以为告天。”
轰隆隆!
风雪漫天的燕京城头,二十四尊大炮向天喷吐火光。
地动山摇的巨响中,耶律楚材热泪滚滚。
这一段日子里,心中何等郁愤!
他先是被完颜璟驱逐朝堂,后又被金国抄没所有家产,紧跟着全家被撵出野外,百多口人差点活活的冻死。
小孙女瑟瑟发抖的问他:“爷爷,您是不是做错了事?”
儿子们几次三番的逼他:“阿父,您向完颜璟认错啊!”
儿媳们哭哭啼啼,老妻的默默无语,全家人的各种表现几乎击垮了耶律楚材,让他一度认为自己是当世最失败的失败者。
越是智者越容易郁愤,因为他们的胸怀难以被常人理解。
心有冲天之志,奈何尊严尽失!
这种痛苦唯有智者能懂,家里的小辈们对他只有抱怨。
而现在,心中所有的郁愤一扫而平,燕京城头上的二十四尊大炮,地动山摇的轰鸣巨响,乃是大唐用最高层次的礼仪向整个天下宣布,他耶律楚材乃是一位能让大唐这种强国都送上敬重的人物。
突然……
他听到城头上的将领再次大喝,声音隆隆,穿透风雪:“守城士卒何在?速速打开正门!扫积雪,清路障,有大贤至我大唐,当以正门迎接为礼。”
古代重城的正门一般不会开启。
京师之地的开启次数尤其稀少。
然而这一次,燕京正门轰然大开……
风雪漫天,寒风呼啸,耶律楚材身体已经摇摇欲坠,但却强撑着意志骑在马上保持不坠。
这位老人的目光闪烁坚毅,满怀渴望的凝视着城池之内。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等待什么!
所有人也都明白他眼中的渴望是什么!
不远处的城池之内,大唐文武百官已经聚齐,刘伯瘟忽然伸了伸手,强行拽了拽另一个老人,故意道:“老武头,你瞅瞅,同样是名满天下的智者,人家耶律楚材比你明智的多,不但千里迢迢前来归附,而且摆足了智者归附的架势,等到今天这一幕传扬出去之后,天下人都要羡慕他在大唐受到的敬重。”
“由此而言,再看看你,武老头啊,你说你还硬撑着干啥呢?”
“要不我去跟陛下说说,也给你弄一场这种迎接的大场面,作为和耶律楚材齐名的人物,你武老头有资格享受这种待遇。”
“咋样?动心不?”
“只要你点个头,咱老刘立马帮你安排!”
“武老头啊,你应该明白的很,你这辈子肯定是没机会再回南云了,以后你就是死也得死在咱们大唐。”
“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嘿嘿,犯傻太不应该哇!
“你那徒弟赵构恐怕早就把你忘了……””
面对刘伯瘟的攻心之言,武先生面色十分冷淡,轻哼一声道:“天寒地冻之节,虫蛇都该蛰伏,你这条毒蛇不窝在家里烤火,偏偏要出门挨冷受冻,不怕冻死吗,你毕竟属蛇的。”
刘伯瘟丝毫不见恼怒,反而嘿嘿笑了起来:“你看你,又骂人,咱这条毒蛇不怕冷,越是天寒地冻越活跃!”
说着一停,继续又道:“咋样?答应不答应给个准信啊!趁着今天耶律楚材到来,咱帮你也安排一场归附大礼如何?”
武先生使劲挣脱老刘的手,冷冷道:“如果你能给我一口棺材,老夫倒是可以欣然接受,至于归附大礼,老夫毫无兴趣。”
刘伯瘟眨眨眼,故意道:“你难道不羡慕耶律楚材的待遇?哎呀呀,真是同人不同命,你俩都是名满天下的智者,为什么不学学人家耶律楚材,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人家这选择多么正确。”
武先生缓缓仰头,目光极为坚毅:“人各有志,多说无益。况且老夫怎么可能和他一样,我们称不上同人不同命。”
“他耶律楚材被完颜璟驱逐,乃是失去了草原帝王的信任,不再倚重,弃之如敝。”
“老夫却是被你们用手段弄来的,我朝陛下自始至终并未放弃,因此老夫并未心寒,我和耶律楚材的心境不一样。”
武先生说到这里,目光看向刘伯瘟,不知为何,叹了口气,再次道:“其实你我心里都明白,老夫的归附已经不重要,耶律楚材加入大唐之后,你和他联手边能算计整个天下,即便老夫能够回到南云,我一个人也抗不住你们两个人的谋略。”
天下三大智者,得一定国安邦,而现在,大唐已经收获刘伯瘟和耶律楚材两个智者。
从人数上比,二比一!
从国力上比,大唐强!
如果再从当今天下的格局而言,南云也没有挥军北上攻略草原的可能,因此只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大唐以后会比南云越来越强大。
国与国之间,强者必然压弱,而当强弱到了一定程度时,必然是强国一举灭掉弱国。
那时候,天下再无南云!
最主要的是,武先生一直被软禁在此,哪怕他自始至终不肯归附大唐,但他也无法替南云出谋划策。
天下三大智者,他这个智者被捆缚手脚,另外两个却可以源源不断的施展本领,帮助大唐一点一点的慢慢吞下整个天下。
此涨彼伏之下,南云越发没有未来。
“唉!”
武先生长长一叹,神情尽是萧索。
漫天雪花落在他身上,越发衬托这个老人的悲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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