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林急火火地跑到院子里时,宇宙正在探头探脑看那块碎掉的玻璃。
不等七林问出自己的疑惑,她主动解释:“你看今天万里无云,咱俩也都没睡觉,正是看星星的绝佳时机。”
她眼神闪烁,明显隐藏了部分实情。
七林看着她古灵精怪的表情,在胸前闷了一晚上的浊气就这样四散而去。
他忍俊不禁:“所以你就爬到院墙上站那么高,还用手电筒照我?”
“昂。”
七林笑着摇头,转了下手里的车钥匙,“走吧。”
凌晨一点多,七林和宇宙驱车抵达子梅垭口。
宇宙立刻就要开车门下车,七林急忙拦住她的动作。
“等会,把这个披上。”
宇宙从他手中接过袍子,听话地将自己裹了起来,七林自己则套上了一件羽绒服。
全副武装好后下车,宇宙仰头,满天繁星都在眨眼睛。
“好美。”
“冬天银河不太明显,但也能看到。”七林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时间,“得再等一阵。”
然而,宇宙才在室外呆了不到一分钟,就觉得寒意已经渗进了骨头缝。
她哆哆嗦嗦地问:“你不冷吗?”
“还好。”肯定还是有点冷的,但毕竟七林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御寒能力自然比宇宙好了不止一点。
七林见她浑身都在发颤,皱眉道:“不然咱们回吧,气温太低了。”
“不要,我要看。”宇宙坚持。
“那咱们在车里看?”七林提议。
宇宙不是很情愿。室内看和在冷空气中看感觉完全不同。
这时,七林忽然绕去了后备箱,拿出了一只睡袋。
“睡袋?”宇宙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
七林翻身爬上车顶,在她震惊的目光中将睡袋展开,然后坐在边沿冲宇宙伸手,“抱你上来。”
“啊?”
“躺着看。”七林冲车顶努努嘴,再次冲宇宙伸手。
晕晕乎乎的宇宙就这样被七林抱上车顶然后塞进了睡袋里。
七林则直接枕着胳膊和衣躺在她旁边,将方才宇宙裹着的袍子盖在了身上。
宇宙被温暖的睡袋紧紧包裹,冷空气被残忍地隔绝在外。她就像躺在汹涌海浪中的一叶扁舟,有点刺激,又有点不安。
她蠕动了一会,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偏过头去看七林。
男孩盯着夜空,眼神中有些不明显的伤感。
察觉到宇宙的目光,他也转过头来看她:“怎么了?”
七林的脸在宇宙的眼中陡然放大,躺在一起的姿势是那么亲密暧昧,宇宙感觉到自己脸红了。
和她不同,男孩清俊的脸上只有坦然,显然不像宇宙一样联想到别的什么不该想的场合。
宇宙立刻移开视线,死死盯着星空,不敢再扭头过去看他。
“没.....没什么。”
“还冷吗?冷的话袍子给你盖——”
“不冷!”宇宙急忙说,“你快盖好,别着凉了。”
七林还是有些担心,他用一只胳膊撑自己,然后探身过去为她再次收紧睡袋脖颈处的收口,防止有任何一丝寒风钻进去。
他们离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七林呼出的热气,近到她有一种下一秒就要吻上去的冲动。
宇宙的心跳如雷鼓。
七林的想法很单纯,在确认睡袋密封良好后,他立刻撤开手臂躺了回去。
四下寂静无声,宇宙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想象一下咱俩现在的样子,感觉好好笑哦!”
深更半夜,两个人像神经病一样躺在车顶看星星,甚至宇宙还被塞在了睡袋里。
七林想了想,也觉得很有意思不由发出沉沉的笑声。
“很可爱。”他说,“感觉会成为无比珍贵的回忆。”
“同意。”
宇宙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样幼稚又任性的时刻了。
“今晚拉着我出来,不只是因为想看星星吧。”
七林并不是在提问,他说了一个肯定句。
宇宙见他察觉,便大方地承认了:“嗯,我觉得你心情不好。”
七林心里一暖,轻声说:“我没事。”
宇宙不说话,过了一会将胳膊从睡袋侧面的袋口伸了出来,在黑暗中精准地握住了七林的手。
或许今天的情景已是无数次重演,但家人带来的伤害永远不可能麻木。因为在乎,所以家庭带来的痛苦永远是那么的锋利。
宇宙知道,七林是在乎的。
七林感受到掌心突然出现的冰凉,在讶异之后立刻用力回握。
说来奇怪,宇宙的手从来没有暖和过,但却将一股暖流沿着手臂灌进了七林心底。
“他们为什么吵架?”
“日常摩擦,然后开始翻旧账说一些陈年旧事。每次都是这样。”
宇宙想起那破碎的玻璃还是心有余悸,“为什么会动手?”
七林轻描淡写道:“我爸一喝酒,脾气就比较暴躁。”
“.....他现在还酗酒吗?”
“偶尔吧,一周喝一两次,比以前好多了。”
宇宙无法想象七林刚刚失去母亲后的那段时间。明明他也在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但父亲频繁酗酒甚至——酒后还会动手,再加上一个需要自己照顾的弟弟......
“七林。”
“嗯?”
“你觉得什么样的生活可以称为幸福?”
七林毫不犹豫地说:“什么样的生活都可以过得幸福。”
宇宙换了个问法,“那你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就现阶段——我希望朗嘉能独立地养活自己,希望我爸.....少喝点酒,希望我能够在自己选择的事业领域做出微薄贡献。”
“这还差不多。”宇宙嘟囔。
“什么差不多?”
“就是还有世俗的愿望啊!‘什么样的生活都可以过得幸福’,我觉得你都快超脱了!”
七林笑着反问:“这就算超脱吗?”
“反正比我的境界高——不止一个台阶。”
七林的笑容淡去,握着宇宙的手紧了又紧,终于下定了决心。
“偶尔,很偶尔,我有点害怕。”
“害怕?”
宇宙扭头去看他,而七林则反方向侧了下头躲闪她的目光。
“我害怕.....我妈会怪我。”
“怎么会!”宇宙一骨碌就要爬起来,却被裹得紧紧的睡袋束缚住了动作,“你妈妈肯定特心疼你。”
七林笑了笑,但笑意不达眼底,“我爸有一只眼睛看不到了。”
宇宙忽然发现,每次见到丹增他都带着墨镜——即使是在室内。
“啊,所以他一直戴着墨镜?”
“嗯。”
一声沉闷的叹气被锁在了七林的胸腔里。
“他视网膜脱落,是我失手导致的。”
在黑暗中,宇宙的瞳孔微缩,连呼吸都停顿了好几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