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地中间的圆台上,两人交手的局面越发焦灼激烈,周围台阶上的人们或是高声呐喊,或是握拳凝视,根本没人在意入口处站着不动的云奕。
云奕也是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角斗场内的一切,时不时用余光留意着圆台上的战况。
角斗场内其实与蒙杜鲁克城很相似,除了最外面的墙壁看不出材质,从上往下的台阶都是木制的。
每隔一段距离都有零星的光源,看颜色,也是同样的东西,它们让整个角斗场看上去不会很阴沉黑暗,倒也不会将所有地方都暴露在光芒下。
台阶上形形色色的人可不少,西谟最常见的和尚就不说了,还有不少能从身上感受到灵气波动的人,显然都是修行者,甚至于更多的,都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为了让自己不那么显眼,云奕悄悄地寻了个人少昏暗的位置坐下。
片刻的功夫,他就已经发现,这其中有些人十分奇怪,他们的身上罩着深色的长袍,从头到脚都遮盖的严严实实。
要说他们有意低调的话,也没错,毕竟无法被人看清楚样貌,不过这种打扮只会吸引更多的目光。
让云奕更加在意的,是在自己的灵气观与精神力的感知下,这些深色长袍加身的人周围没有灵气动静。
他并不觉得隐秘身份的的人会是普通人,几乎可以肯定他们都是修行者,要么是长袍隔绝了气息,要么是长袍内的其他手段。
好在这种人并不多,而且站得零散,云奕遥遥看去,似乎并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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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就在云奕观察场内情况的时候,几乎是所有人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惊呼来。
紧接着,云奕立刻找到了他们惊呼的源头——圆台。
等到云奕看过去的时候,是刺目的灵光碰撞四溅,一道人影从耀眼的光芒中飞了出去,还能看见他喷出的,悬在空中的血液。
“砰!”
哪怕是间隔很远,云奕依旧能听见那沉闷的撞击声。
那个飞出去的身影,就在声音传来的前一刻,嵌入了角斗场向下延展的,最低的那个台阶内部的一侧,并从那人嵌入的位置往外蔓延出无数条细小的裂痕。
“怪不得都没人选择留在最靠近圆台的三级台阶上。”云奕暗暗点头。
嵌入台阶的人此刻身上的衣服都被撕扯破碎,露出满是伤口的上半身。
反观他的对手,衣衫虽然凌乱也有破洞,更有鲜血染红了衣服,但好歹还穿在身上。
血衣男子身形高大粗犷,绷紧的双臂就算是云奕隔着老远看去,都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着爆炸的力量。
无法感受到血衣男子的气息,但云奕心中有所推测,这人的修为不会低于五骨境,而且肯定是一个专注提升血肉之躯的修行者。
面对龙行虎步逐渐靠近的血衣男子,嵌入台阶之中的男子身形上本就弱小一些,气势上更是相差甚远,正挣扎着,要从台阶内爬出来。
纵使对方已经展现出极度虚弱的状态,血衣男子依旧选择稳步前进,握住的拳头隐隐泛着光芒,像是蓄积了什么手段在拳头上面。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掀起了叫喊,最初只有很小的动静,慢慢开始在角斗场内蔓延传递,最后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云奕也听清楚了,内容只有三个字——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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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衣男子的拳头在对方的瞳孔中迅速变大,挤压着周围的空气吹开对方的头发,露出带着血痕的额头。
“轰!”
碎裂的木屑扬起了烟尘,并不浓郁,隐约能看见人影,是一个人弓步出拳的动作,拳头也打在了墙上。
这个人影明显是血衣男子,但受到自己所处位置的影响,云奕的视线被血衣男子的侧背身遮挡了,无法透过少许烟尘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哇!”
又有惊呼声传来,是另外两侧的人。
躁动的灵气在圆台内爆发开来,瞬间将烟尘驱散。
云奕这才发现,血衣男子身前的人形陷坑中,或者说他的拳头下,并没有对手的身影。
而对手已经出现在他身侧,掐握住血衣男子另一只手臂的手腕处。
急转,翻腾。
对手的速度迅捷如电,虽说血衣男子已有防备,将烟尘驱散使得对方无所遁形,却还是低估了对手。
收回支援的拳头跟不上对手的速度,他以自身的躯体为杠杆,带动血衣男子的手臂扭转。
血肉,经脉乃至骨头,都发出咔咔的声音,这是奔着想要扭断手臂来的。
血衣男子蹬腿后仰,想要顺着对手的动作,化解攻势。
“咯咯咯!”
就在血衣男子这么应对的时候,耳边传来一股瘆人的冷笑。
“噌!”
那是利刃与硬物激烈摩擦所发出的刺耳声响,对手竟然如同变戏法一般,从他那尚未完全破损的裤子里,亦或是他的裆下?又或是大腿内侧?
总之是那令人难以察觉的隐秘之处,抽出了一柄犹如拳头般长短的利刃。
这把精细小巧的武器,其身躯仿佛经过了千锤百炼的磨砺,表面虽然粗糙得如同沙砾,毫不起眼。
但为了能够在瞬间取敌性命,那刀刃必定锋利无比,闪烁的寒光犹如毒蛇的獠牙,直直地刺入了血衣男子的眼中,锋利的刀刃深深地没入了他肩膀的位置。
没等血衣男子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对手已经飞速后退,与他拉开了距离。
当然,带走的还有一只坚实的臂膀。
鲜血从血衣男子的左肩喷涌出来,相互角力的状态被打破,剧痛牵扯了太多的注意力,导致他无法站稳,踉跄地朝着一旁倒去。
对手并没有将这一只臂膀视若珍宝,在拉开距离之后,就随手丢在一旁。
拳头长短的利刃藏在手中,灵气灌注双脚,身影诡异快速,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血衣男子还是稳住了身形,没让自己摔倒在地上,没给他喘息的时间,对方那张狰狞的脸便已经映在他的瞳孔中。
他没有料想到,还不足一炷香的时间,局势为何会发生如此大的转变,但他此刻也清楚的明白,九死一生!
躲闪,失去的是手臂,双腿并没有受伤。
可惜他修行的身法不如对方,无论是速度还是灵活性都有欠缺,一只手又无法有效的抵抗对方所有的攻击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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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奕老远看着血衣男子的嘴巴有动作,幅度很大,并不像是念诵口诀时的小心谨慎,反倒像是在…求饶?!
正如云奕心中猜测,血衣男子真的是在求饶。
他也不知道对手藏起来的到底是个什么品阶的武器,竟能直接刺穿自己的血肉,要知道凡铁铸造的武器他都可以碰一碰,寻常法器也能抵挡一二。
只是这一次,血衣男子是真的感受到死亡距离自己如此之近,身上已经被那一柄短刃刺出了许多伤口。
伤口虽然不深,但流淌的血液一时半会儿根本止不住,对手看上去又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生机在拖延中缓缓流逝。
不过,他的求饶并没有得到回应,在对手的缠斗中,反抗的力气越来越弱,直至趴在地上,再也没有动弹。
自血衣男子脚下延伸出去的,是如蛛网般蔓延的鲜红血液痕迹,可是在角斗场这昏暗的光线下,看上去如墨般泛黑。
至于他趴倒在地上的位置,并没有流淌出多少血,早在交手的过程中,就已流干了,就和他被抽干的生命力一样。
血衣男子的对手,那个相对来说瘦弱一些的男子,此刻摇晃着身子,慢慢走到对方的身前蹲下。
手起刀落,又用脚尖往前一拨,那颗脑袋跳到一丈远。
“呜!”
“草!真他娘的没用!”
“哇!”
“淦泥嬢嘞!”
欢呼声和叫骂声,犹如汹涌的波涛,在云奕的耳中交织、重叠,吵闹着,仿佛要将他的耳膜刺破。
云奕有些疑惑这场战斗的结果对于这些人来说到底有什么重要,直到他看见叫骂的人将手中的东西摔在地上,并用力踩踏,然后嘟囔着离开。
他走近一看,被丢在地上的是一只木签。
弯腰将木签拾起,能看见上面书写着两列小字。
“二二三,生死斗,库格利特胜。”
“斗人?”
云奕皱着眉,在大魏国的时候,也有与之相似的事情,那些大户们最是喜欢,什么斗鸡、斗蝈蝈,也都一会压一些彩头,倒也没听过斗人的事情。
他只是类比着这种称呼,提了个“斗人”的说法。
壮壮曾说过,西谟的城池乃是生命之根,城中不许私斗,又有解决矛盾的需要,这便是角斗场的作用。
但云奕可没听壮壮说过,这里会有赌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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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叫骂的人,有一部分陆续离开了这里。
不过相较于角斗场内留下的人,这些人只占一小部分。
云奕缓缓抬头,目光略显冷漠,低垂着看向圆台。
“如此说来,那个被砍下头颅的,就是库格利特了。”
他喃喃自语,视线又挪到活下来的那人身上。
这时,有两位光头跑入了圆台范围内,一位裸露着半边臂膀,另一位则是身穿干净整洁的僧袍。
活下来的那个人也是筋疲力竭,任由武僧靠近他,并将他架着抬走。
另一位僧人先将死去库格利特被踢飞的脑袋拾了回来,与他的身躯摆放在一起。
随后,僧人就地盘膝打坐,双手合十置于面前,念珠同时挂在两只手臂的手腕处,并闭上眼睛。
在云奕的注视下,库格利特的身体逐渐坍塌,就像是一块儿冰,在水中慢慢融化。
就连地上他留下的大片泛黑的血痕,也开始变淡,消失。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地上除了库格利特破烂的衣物,再也看不见任何有关于他的东西。
做完这一切以后,僧人从地上站了起来,并朝着四面八方点头鞠躬,随后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完整的看完经过,云奕面无表情,他曾在「圣灵根」的灵府空间内,就见过这样的场面。
「圣灵根」会吞噬能量,也会吞噬血肉,这些东西都会变成它的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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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
僧人离开圆台后没多久,一道有些像是锣的声音传来。
须臾之间,又有两人如飞鸟般跃入圆台内。
这两人甫一现身,台阶上的人群就好似被点燃的炮仗一般,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声。
“呼呼!”
喘息声从一旁传来,云奕偏头看去,是一位年过甲子的老人,面色有些涨红,在自己身旁坐下。
“可算是…可算是赶上了。”
老人又深深地吸了两口气,余光看见云奕手中的木签,下意识瞥了一眼木签上的内容。
“库格利特胜?这不是上一场的战斗吗?”
仅仅匆匆一瞥,立刻就看清了内容。
他略带好奇的看着云奕,疑惑道。
“我听说库格利特已经死了,这东西没用了,年轻人还留着它干嘛?是舍不得?”
云奕看上去稳如泰山,实则在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警觉性拉满。
要知道这附近可没什么人,虽说距离入口处较近,可就视野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好地方。
“这老人为何要主动向自己靠拢?”
云奕也感到困惑,对方看起来平平无奇,身上毫无灵气波动的痕迹,显然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罢了。
然而,他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面对别人的问题,云奕不知道如何回答,但他知道该怎么做。
“老先生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将手中的木签随手丢在地上,云奕看向圆台,用略带疑惑的语气说道。
“还好来的及时,否则就要错过了,说不得胜负就在一瞬间。”
说着话,云奕还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老人的反应。
果然,老人振振有词。
“就算是一瞬间能决出胜负,那也是坎贝利尔取得胜利,他可是保持了出战十八场,十八场皆胜的高手!绝不是一个两胜的萨萨里维尔能够战胜的。”
云奕暗暗点头,原来场上的这两位是坎贝利尔和萨萨里维尔。
“这么说来,老先生是押得坎贝利尔胜了?压了多少?”
“那是当然,压了三百文,就算是赚的少些,也有三百零六文,起码稳赚不赔!”
老人扬了扬手中的木签,然后看向云奕空无一物的手掌。
“你小子这没押?”
他狐疑地打量着云奕,越看越觉得云奕的气质略显不凡,不像是一个穷人。
“老弟你是不是有什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