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临看完最后一个病人,从诊室里出来。
“刚才什么情况?”
庄和从后面走来,嘴里嚼着东西,嘎嘣脆响。
沈星临看见他手里的盒子,一把夺过来。
庄和嘴一撇,“瞧你那抠搜的样儿,吃你几块饼干而已!”
这时,荆芥见他出来,走过来看清他对面的人,“庄学长!”
庄和也很惊讶,“荆芥!你怎么在这儿?”
“我过来做检查。”
“你心脏不舒服?”
沈星临也在纳闷,荆芥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诊室门口,听到这话,也朝她看过去。
荆芥心里一咯噔,尴尬地摇头,“不是。”
庄和审视的目光落在对面两人身上,立马懂了,那就是来找沈星临的。之前去问荆芥的信息,已经听说了她的事。
一面感慨这么漂亮的小姑娘,遇人不淑,可惜了!一面惊叹沈星临这家伙,手伸得够快的!倒是没看出来他什么时候对人家动的心思?
荆芥过来的时候,听到他们的谈话,“庄学长,你喜欢吃这个饼干的话,改天我再多寄点!”
“这饼干是你做的?”他一直以为哪个自己不知道的高大上品牌。
那天看见沈星临在吃,顺手拿了一块,没想到那么好吃,又拿了两块,没吃够再想拿的时候,人家不给了,问他哪买的也不说,以为他瞧不起自己买不起,趁着今天人不在,给他全吃光!大少爷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庄和从沈星临手里抢回来,掏出一块继续吃,不禁感叹:“手艺真不错,可以开店了!”
荆芥见他盯着庄学长的背影,满眼的舍不得,跟江明月那个吃货一样,想着今天不用上班,待会儿回去烤一盘,明早闪送过来。
正琢磨着,听到他问:“你吃饭了吗?”
然而,他们出来得太晚,饭店到处都在排队,沈星临下午还要出诊,提议去麦当劳买了套餐带回去,因为麦当劳也没空位。
回到医院的小花园,找了个坐下,沈星临拿出汉堡递给她,“你哪天有空,我再请你吃大餐,这次不算。”
荆芥剥开汉堡的纸,笑着说不用,“面对着蓝天白云,不比店里吵吵嚷嚷的环境好多了!”再说本来也是她不请自来。
沈星临想的却是这样就有再约她的借口,然而看她似乎真的不在意,有种小心思落空的失落感。
荆芥咬了一口汉堡,扭头去看沈星临,目光不由落在他拨纸的手上,动作流畅,一点问题都没有,但他用的是左手,不过左撇子的人也很多。
那闹事的老太婆估计就是故意找茬,她偶尔熬夜睡不好也会手抖,看见手抖就说人家是帕金森,脑子不好使,这种人非蠢即坏!
荆芥蓦地想起她好像也说过别人帕金森,但是那人抖到握不住把手,真的很严重!
这时,眼前忽然出现一只右手,手指频频抽动,很快整只手抖动起来,频率渐渐加快,幅度渐渐加大,直到手臂都跟着颤动。
手背因为用力筋骨明显突出,但越用力克制,抖动的幅度越强烈,突然握拳收回了手,仿佛一辆彻底失控的赛车,高速运转下抖动着车身,迎头撞上面前的障碍物,一切戛然而止。
荆芥捧着汉堡惊住了,突然不知说什么好,却听到他说:“确实有点像帕金森。”
语气里若有似无的笑意,像是描述一件跟他没关系的事,这让她的心里陡然生出一股自责,为那个可能被她误解的陌生人。
“一年多前我的右臂受了伤,之后便留下了手抖的后遗症。”
“怎么会受伤呢?”荆芥下意识问出口,医生的手是最宝贵的。
片刻的沉默。
荆芥突然有点后悔这么问,无异于在揭他的伤疤。
“有患者拿刀冲进了办公室,制服他的时候被他砍到右臂,伤到了神经,虽然手术很成功,后期恢复得也很好,各项指标都正常。”
“然后突然有一天右手毫无征兆地,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找不到任何原因,所有能想到的治疗都试过了,全都没有效果。”
沈星临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是老天爷在玩弄他。
他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治疗、康复训练,就在他以为自己可以重新站上手术台的时候,拿起手术刀的那一刻,刀片落地的清脆声音他现在都记得。
从那以后,他的右手就废了,再也没有进过手术室。
只有这么几句只言片语,荆芥却感到无比沉重,无法想象他该有多绝望,对于外科医生来说,双手就是他们的命。
那天凭着不多的记忆,好奇地去搜了他当年的录取信息,竟是全球心脏外科最权威的医疗机构,怪不得学校会那么夸张地大肆宣扬。
关于沈星临被录取的报道仍能在网上找到,因为他是首位收到邀请的中国学生。
不出意外,在心脏外科领域,他必然会成为一名顶尖的医生,然而却被医闹者手里的刀,生生斩断了熠熠生辉的未来之路。
荆芥放下手里的汉堡,因为她已经气到吃不下。
为什么总有一些过分的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毁掉别人的人生!
她看向一旁淡定吃着汉堡的人,神色平和,就连他刚才说话的语气里,也听不到一丝愤怒,但这样的沈星临,却让她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儿。
荆芥不知改说些什么好,自己无法感同身受他的痛苦,因为她也刚刚感受过刻骨铭心的痛苦,知道安慰的话安慰得不过是说话者,被安慰的人只能靠着自己走出来。
沈星临见她两手空空,“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更加怠慢了客人。”
荆芥只好拿起薯条慢慢啃,她还有很多疑问想问,又不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伤害到他,换了个话题,“刚才那个老太婆说要投诉你们,我不会给你惹麻烦吧!”
“没事,我的接诊过程没有问题,我已经告知她的身体无碍,但她不信我的话,我建议如果不放心可以做检查,也告知她检查的费用,检查报告结果一切正常,她要撒泼抵赖那是她的问题。”
原本前两天很顺利,他甚至觉得即便不能做手术,做个看诊的医生也不错,结果第三天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如果手真的好不了,怕是只能去档案馆整理资料了,
荆芥咬着薯条,心想果然是那老太婆无中生有、颠倒是非。
“无非就是扣点奖金吧。”
沈星临说得云淡风轻,荆芥举着薯条,忿忿不平道:“还要扣你的奖金?分明是她没事找事,想要白嫖!”
见她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样子,不禁想起刚才她在走廊里以暴制暴的飒爽英姿,仿佛又看到当年辩论场上据理力争的女孩儿,无论开心还是愤怒,都不掩她身上那股如旭日般明媚的朝气。
这才是他印象中的荆芥,而不是那个困于大雨之中的迷途羔羊。
荆芥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姿势不太美观,手上还是她吃了一半的薯条,急忙收回来,不小心打到椅子上的可乐,又赶紧去扶。
另一只大手却先她一步,感受到手掌下柔软又有些凉的肌肤,正要拿开,突然发现他伸出的竟是右手。
她盯着杯子上的手,抓得很稳,掌心又贴近了些,也丝毫感受不到抖动。
荆芥惊呼一声,“你的手没抖!所以是不是还是有希望治好的?”
沈星临望着她眉眼间荡开的喜悦,也跟着笑起来。
太多问题,他都没有答案。
但老天爷总有他的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