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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故知

过了一分多钟,李父当先开口,三丫头,你们到底犯了什么事,说出来,我们一起想法子。

沈红莲笑笑,不能说,也没法子。

说她是借尸还魂穿越过来的,知晓未来发生的事,这还让她怎么在这个世界混?上面那些既得利益者能让她好好活着么?

一旦被上层当权者知道,好多将来能扭转乾坤的都得被整死。

这世道会永无宁日。

院子里的这些人没一个能活。

不,和自己有关系的都会受到牵连。

这些状况,早就和四丫顾鸿远分析过。

四丫说,现在唯一的法子,就是都和我们划清界限,都赶紧离开这个这里吧,越远越好,就当从来都不认识我们。

老中医陡然哈哈大笑,四丫头刚才说啥疯话了,我怎么一个字都没听见,你们听到啥子没?

老医婆笑道,反正我啥也没听到。

老中医直视两个亲戚,你们听到什么没?

林广志掏掏耳朵,我听到四姐说明天是个大好天。

朱佳瑶说,四姐明明说明天有雨好吧。

朱佳彩附和,是局部地区有雨。

边说边拉住四丫,四姐今晚跟我们去睡,一起研究一下胡克定律。

朱佳瑶跟着一起将四丫拉走,还有向心加速度到底怎么计算的,我一直搞不明白,四姐好好教教我。

这边,老中医夫妇也把沈红莲拽起,三丫头该吃药了,这疯病,咋就不见好呢。

季小莲也将顾鸿远拉走,该给孩子洗刷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李父看看两个亲戚,你们听到三丫头说啥没?

副所长艰难地开口,你们把孩子都带到老家去吧,现在就走。

人武部干事叹道,书文一个人留下,其他人都走。上面的人估计很快就到,再晚就来不及了。

李父坚定地摇摇头,没了三丫头,我还要孩子干嘛。天大的事,我们李家都担着。你们赶紧汇报去,别再和我们牵扯。

两个亲戚还想拯救一下李家,可没说到两句话,李父已经带头回防震棚,露天吃饭人都跟着散了,就剩三个收拾洗刷的。

院子四周的脚步声,低语声,一刻都没有停过。

沈红莲和四丫他们倒是休息得很好,一早就起来来,在晒场上锻炼,精神抖抖,元气满满。

看着围栏外站满了背着枪的民兵和警察,跟着李书文打拳的林广志很是奇怪,沈姐,都一夜了,怎么还不进来抓你们?

沈红莲正和季小莲对练,没空理会。

四丫和顾鸿远对打,也不予理睬。

和姐姐对练的朱佳瑶猜测,他们肯定在等上级的命令。

林广志切了一声,都全国通缉了,谁都可以抓的,还等个屁命令。

老中医打着哈欠扭摆着腰身出来,大清早的叽叽喳喳,体谅体谅我们这些老家伙行不。

院子里的人都心照不宣地嘻嘻哈哈,谈笑风生地吃完早饭。

林广志首当其冲弯腰要从铁丝网洞钻出去,刚露出半截身子,就被三把步枪指着。

我要出去上班。

进去。谁也不许出来。

我要为国家添砖加瓦,你们凭啥阻止。

再说就把你抓起来。

我又没犯法,凭什么抓我?

把他踹进去,

别别。我不出去,行了吧。

乐得四丫大笑,这贱的,纯粹找抽。

林广志挠挠头,竟然不允许我为国家做贡献,我要举报。

老中医竖起大拇指,必须举报,我们全力支持你。

朱家姐妹各拉着一个小屁孩学走路,一对大的双胞胎在边上蹦跳,画面出奇的唯美。

看着晒场上大小三对很好看双胞胎女孩,围栏外的民兵脸上都露出了微笑。

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不进来,一上午都没任何动作,里外的人都感觉奇怪。

午饭后个把小时,里面的人正在防震棚里午睡,外面总算有了动静。

一辆军用卡车和五辆小车停到了院子门口。

熄火后,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问,怎么把大门堵起来了?他们怎么出入?

有人回答,是地委的指示,说从厂里进出不合规章制度。

东边和南边可以开门么?

都是河道,开了门也不好走。

总不能让他们从天上飞吧,赶紧拆了。

是。

一阵大响,堵着的墙体很快被推倒。

院子的人都已经起来,站在走廊下面望着。

两个老干部模样的带着十几个人进来,其中还有两个女勤务兵。

里面好几个沈红莲都似曾相识,仔细一看,有唐城的两个常委和一个门卫。

其中一个老干部也比较眼熟,此刻,他正盯着季小莲看,脸色很是温和,是你们?

季小莲笑着回,你好。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四丫愣愣地问,小莲姐,你们认识?

季小莲点点头,转看沈红莲,三妹,火车上的。

这时,沈红莲才想起来,是抓抢劫犯时遇到的那个老干部。

见老干部看自己,沈红莲撩了下头发,不好意思,我有点脸盲。

老干部又看向季小莲,原来是你们几个小英雄,那就不奇怪了。

一个唐城的常委迟疑地说,杨老,好像不是她。

杨老也愣了一下,不可能吧,你仔细看看。

季小莲说,这次不是我。是我丈夫和三丫四丫做的,我也不知道具体做了啥事。

四丫赶紧拉着沈红莲和顾鸿远走到前面,是我们三个做的,跟其他人没关系,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四丫的衣作,杨老问,你是清大的沈红茹,对吧?

四丫回,对。

杨老点点头,看向沈红莲,你就是沈三丫?

沈红莲暗骂,我明明叫沈红莲好吧,咋都喜欢叫我小名呢。我是沈三丫,整件事都是我策划实施的,他们两个都是我指使的,我一个人去接受调查就行。

杨老摇摇头,那不行,三个参与的都得跟我们走。

季小莲抢先说,三姐不能去,孩子要喂奶呢。

杨老手一挥,那就把孩子带着。

两个女兵上前抱起双胞胎,跟着上了小车。

另一个老干部吩咐带队的县委干部,把人都撤了,院门口清理干净,不许再堵门。院子里的人都照顾好,谁也不许再为难他们。

三个小时后,车队进入地委政府的大院子。

沈红莲从迷迷糊糊中醒来一看,空地上搭了好几排军用帐篷,他们被安排到边上一个独立的大帐篷里。

以前这里显然是地委某个主要领导办公的,有个小会议桌,桌上有电话,茶具和纸笔等办公用品,里面隔间有两张行军床。

两个女勤务兵将孩子递给沈红莲,让她进到后面隔间去喂奶。

顾鸿远拎起地上的热水瓶,四丫从沈红莲带来的包里拿出奶瓶和奶粉。

没有一个说话的,但配合默契,动作娴熟。

天很快黑了下来,帐篷里都亮起了电灯。女勤务兵端来了晚饭,是沈红莲难得吃到的白米饭。

菜也不错,两荤两素一汤,和沈红莲平时吃的差不多,口味也差不多。

三个人边吃边给孩子喂点,和谐又温馨。

话题也是关于孩子,或是直接和孩子说的。

四丫认为两小只已经满周岁,可以停奶了。

沈红莲同意,说这事完了就停。

四丫看看电话机,说要给李超英打个电话。得到沈红莲允许后,便开始挂。不愧是地委的,十分钟左右就挂通了,又等了三分钟才听到李超英的声音。

李超英说,你们真牛逼,都被请到地委了呀。

四丫问,你们住了防震棚没?

李超英反问,需要住防震棚么?

四丫笑,我们都住在防震棚里,谁不怕死啊。

李超英大笑,你们怕死就不会被请到地委了。

四丫问,有胎动了没?

李超英说,有了啊。

四丫又问,要不要帮你催熟一下?

李超英问,你又想作什么妖?

四丫说,你把话筒放在肚子上,让你两个侄女帮你催催。

带着孩子和李超英闹腾了好一会才挂。

沈红莲很清楚,四丫这个电话分明是故意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告诉官方,我们自己也在防震,根本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再有大地震。

防震是会给国民经济造成很大损失,但因这些年的储备,没有出现饿死人的现象。

只要不饿死人,就没必要干预。理由也很简单,目前这种状态下,就算不防震,经济也不会好到哪儿去。既然只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经济能好起来才怪,没崩溃就万幸了。

自己生活优渥就行,何必多管闲事呢。

这个时候的多管闲事,有几个得到善终的。

文友说过,人要崇高,不救世人烦恼。

多管闲事多吃屁,吃的亏还少么。

沈红莲越想越是心安理得。

可能就是因为四丫的这个电话,晚上并未得到传唤。

勤务兵在会议桌边放了一张行军床,支好蚊帐,给顾鸿远睡,打水给他们洗刷好,吩咐他们不远处有临时搭建的简易厕所。

防震棚的入住率并不高,大约只有三分之一的有灯光,有人小声说着话,隐约听到几句,大都是关于政治斗争的。

看顾鸿远和四丫精神也不太好,就边哄孩子边教唱一首简单的歌。

人心就是江湖,你如何看透。人多就是社会,有许多恩仇。都说春水向东流,就能见瀛洲,又有几人能做到无欲也无求。看不见的命运,有双无情手,道不尽的红尘,难解相思忧。都说沧海浪滔滔,痴心永不休,又有几人一辈子,还能手握手。人生几个秋啊,该放手就放手,功名利禄哪个会相伴到白头。缘来缘去不停留,你怎么能左右,万事只求半称心,不必去强求。

三人的声音并不大,却让住在帐篷里的都禁了声。

这歌不难,词虽平淡劝世,曲子却急促有力。沈红莲教了一遍,四丫一手抱孩子,右手不仅记下了歌词,曲子也记得七七八八。

三遍后,四丫已经能勉强和沈红莲合唱了。

就听帐篷外一个站岗的警卫说,两位同志,你们不能进去。

然后,有个声音大声要求,三位小同志,声音唱大点,让我们也学学。

三人便将音量放大了些,又是两三遍后,外面不远的帐篷里,有人也小声跟着哼起来。

等四丫和顾鸿远完全学会,也没见有人来提审,三人只好带孩子睡下。

第二天很是闷热,吃完早饭,洗好衣服,下了一阵雷阵雨,到九点才停。

这才看到杨老带着三个做记录的过来,命令几个站岗的走远点,不要让人靠近。

沈红莲大大咧咧坐到杨老对面,喝着茶,等待查问。

杨老将一大叠材料放到会议桌上,戴上老花镜,先抽出三封信,一一朝沈红莲扬了扬,是你寄的?

是的。

一共寄了多少封?

十六封。

你懂地质么?

不懂。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据目前的调查资料,大约有三四个人预测到有地震,但是上面没有重视,你知道么?

听说过。他们还被以造谣惑众处分了。

既然寄了信,为啥还要亲自去欺骗政府。

因为我不放心,在市里兜了一圈,没看到任何动静,仅剩一天时间,刻不容缓,只能铤而走险了呀。

你先前有去过唐城?

寄信的时候去查看了一两天,去市政府前,也在街道上溜了半天。

也就是说,如果政府有准备,你就不会出面,对吧?

对。我明白出面的后果。

日期时间掐得如此精确,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么?

当然知道。因为有人早就告诉过我。

你们县的周书记说,你背后有个高人,但他查了几年都没查到。

说起来也没人相信,我和师父就只在我小时候见了两次面,他当然查不到。

你小时候藏粮食救人也是你师父教的?

对。钱也是师父给我的。

你师父到底是谁?

我们那里原先黄庄大队的书记孟子芸。

你师父还在么?

三年灾害时期就牺牲了。

她没算到自己的命运?

封建迷信上讲,算命的都难以自算。师父属于只能渡人不能渡己的那种吧。

既然早就不在了,过去这么久,这次事件怎么还会记得这么清楚?

可能是心灵感应吧。两个月前,我连续做了好几夜噩梦,在梦里,我看到了无数人死伤的惨像。又看到师父吩咐我一定要尽力预警,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去唐城前几天,你突然发疯是怎么回事?

有两种原因,一是地委的人命令把我的院子门堵了,那么多人没办法出行。建房子的投资,镇政府又没钱赔给我,明明就是要逼着我拍屁股走人。房屋地皮没了我都不在乎,就是一时没地方去,去唐城的事又不能再等,急得头晕眼花。第二就是,虽然准备了好长时间,可到了时间又害怕了。本来不想做的,师父的声音总在我耳边吵嚷,搞得我心烦意乱,神经崩溃,不做可能会被师父烦死。

你觉得心灵感应这理由能让人信服么?

不能,但事实就是这样,我也没办法。小时候也这样,师父吩咐的,不做就头疼,身不由己,做了,疯病就好了。

沈红莲暗道,心灵感应现在觉得匪夷所思,可确实是存在的呀,几十年后还得到了证明,只不过换了另外一种说法,叫量子纠缠。

杨老翻看手里的材料,地委这事确实做得不地道,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我得罪的人多了去了,故意刁难我,也很正常。在老家时,被地委公安局抓去,差一点被打死呢。

那么危险的事,你师父就没提早告诉你么?

没有,师父从来没说过,我也不知道是咋回事。

你办厂,捐款这些事也是师父吩咐的?

有些是,有些不是。我心神不宁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只要把钱捐出去,就会好起来。

你总共捐出去多少钱?

不知道,没统计过。

你外面欠了多少钱?

我对数字不敏感,也没计算过,反正不少。

政府一共欠你多少?

我真不清楚,具体没对过账目。只知道大约数目,全部收上来,把欠账还了,应该还能结余几十万。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场被戳穿,你会怎么做?

尽人事听天命。不求荣华富贵,但求问心无愧。

既然没有被戳穿,为啥还要拿出巨款?

因为怕市委会怀疑,会向上面求证信息的真实性啊。而且,当时看市委领导的样子都很吃惊,我不清楚上面直接下命令到市里有多少程序,有没有特殊密码代号什么的,所以,只能砸钱让他们信任了。

你应该知道,这笔钱会让我们很容易就能查出来是你做的。

我知道。但是,没办法。情况已经迫在眉睫,哪怕多救一个人,都值了。

一个人的生命能值三十万么?

在我眼里,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无价的,任他是谁。就算为了公家财产而牺牲,都是不值的。任何时候,任何财产,都不能跟生命相比。只要能多救一个人,别说三十万,三百万我都愿意出。

你不觉得你这思想有问题么?

人民利益高于一切,何况是生命呢。

那三十万块钱从哪来的?

这就不用我说了吧。我办了那么多的厂,虽然现在都属于集体了,但凭我的面子,几十万还是能借到的。

你总共办了几个厂?

八九个吧,还有两个是帮政府代办的,现在都不属于我了。

如果地震没有发生,你知道会是什么罪么?

大不了被枪毙呗。

你真的不怕死么?

怎么可能不怕,但是没办法,做人嘛,有可为有可不为。和那些宁死不屈的先烈相比,我这种小事不值一提。

你觉得近期还会有地震么?

不清楚。就这一次我也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会发生的。可能因为经常发疯,脑子不好。好像记得孟书记说过还有一次大震,具体时间地点我现在想不起来了。估计是她算到我无能为力,就没告诉我。

一点点都记不起来了么?

是啊。如果见到某种场景,可能会想起来。或者还会梦到师父和我说话,也说不定。

沈红莲心道,三十二年后的汶川映秀镇,5。12下午发生大震这事,现在才不会说呢。之所以提起,是为了保命。

哼。敢动我,那我就会彻底忘了。

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当时的报道特别煽情,让沈红莲流了好几天眼泪,还捐了一千块钱。

杨老又看了沈红莲两分钟,态度好了很多,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没有啥愿望,这世道,过一天算一天,平平安安就好了。

那你办那么多厂干嘛?

好玩呀。还能赚钱。

你喜欢钱?

是啊是啊,做点小买卖,赚点小钱,我就很开心。

那属于投机倒把,你知道不?

知道呀。所以我才会办厂啊。

你十一二岁就能写书了,现在还写么?

没稿费,早就不写了呀。

你想要多少钱?

当然是越多越好呀。有了钱,我可以做很多喜欢的事呀。

手枪是真的么?

有一把是真的。总感觉有人会暗算我,用来防身的。

从哪搞到的?

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各地武装部都有几把啊。有一把在市公安局抓我的时候搜去了,还被我练坏了一把,现在就剩一把了,有机会还想搞两把给我妹妹和厂里采购员防身呢。

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带孩子呀。

听说你一直都住在防震棚里?

是啊。谁不怕死啊。

不。你并不怕死。真怕死,就不会冒充军官去给市委下命令了。

说到这里,杨老停住,看了几分钟材料后,手一挥,你们先休息,等会再说。

我能问杨老几个问题么?

问吧。

大约有多少伤亡?

两三万吧。

为啥没有全部撤离?

市委开始并没有怀疑,全力执行。可因为动作太大,人员太多,到下午的时候,有和高层有关系的提出了质疑。

质疑什么?

即使发生大规模战争,也不可能开始就动用毁灭性武器,这是违反国际公约的。

然后聪明人就上报求证了。

你也很聪明,伪造的是第一领导人的亲笔信。查证起来很不容易。上面也不敢报告给第一领导人,都很吃惊,就算是国外间谍搞破坏,伪造命令文件就行,不可能会砸这么大一笔巨款。当时形成了两种意见,但没有定论。等确认了是骗局,便拟发了通缉令。

沈红莲心道,不是不敢报告,是老大已经病危,下面各种势力争斗,我这种事形不成统一意见吧。

嘴上分析说,那时,市委撤退的命令已经下达到最底层,不好立即收回,但也不再强求群众必须撤离,对吧?

对。其实通缉令发出去时,地震已经发生了。上面到早晨才接到报告,这才明白你们的真实意图。

看来人还是糊涂一点好。

这就很难说了。如果地震没发生,一百多万人撤离,就是一笔巨大损失。

这可以理解,很多事情确实没有对错之分。

你们去市委这事还有几个人知道?

除了我们三个,其他没人知道。我清楚事件的严重性,开始只想和妹妹两个人实施的,小顾是临时决定参与的。

那就好。我们的谈话也不能泄露给任何人。

那是肯定的,规矩我懂。

你们先休息,有什么需要叫警卫做,我要上报讨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