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只紧紧盯着她,并未做出回应。
谢玉竹上前一步,面色无惧,如同英勇赴死前的一无所惧。
“金阶殿上,静王说的一句话,我记忆犹新。他说,若坐上皇位的是太子,他也不会逼宫。也许当年他们任何一个人登基,也不会有此悲剧。”
“你的猜忌,你的疑心,你的狭隘,你的懦弱,你的恐惧……所有的这些,才是真实的陛下。”
“容不下比你优秀的,看不得比你有才的,嘴里却一口一个国之大义。”
谢玉竹越说越高声,越说越有力。
声音掷地有声,在空旷的大殿上回荡。
一声一声,叩击在皇帝胸膛。
谢玉竹仰头望着皇帝,眼神冷漠。
“他们造反全是你造成的,是你逼着他们造反!”
“不,他们不是造反,是不想被你杀,是自救,是为了活命!”
此刻,她有些明白静王在金阶殿上的疯狂举动。
他杀像冯修这样不忠的官员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他留下百官,抓来后宫的人,只为了当着他们的面羞辱皇帝。
他真想要皇位吗?
他跳下宫墙的时候,没有一丝眷恋,他望着天,望着中都城,唯独没有看一眼宫墙里的龙椅。
皇帝终是听不下去。
他的脸涨得通红。
“闭嘴!给我闭嘴!”
站在门口的河清吓得抖了一下身子。
谢玉竹面色如常,再疯的人她都见过,还怕他吗?
都要没命了,还要惯着他?
做梦!
他怎么没被静王气死?
谢玉竹真希望自己能把他气晕过去。
给她一个生的希望。
可惜,皇帝的命真硬。
吸口气,谢玉竹重振旗鼓。
“陛下,为了制衡太子,你偏爱过文王。为了杜绝未来隐患,你算是在保护太子。”
“可华钦风呢,你何时疼爱一下他!他刚击退幽国大军,护住西陲边境,你却在宫中,要杀了他的王妃。他若知道,你要他如何活?”
谢玉竹本想要感动皇帝,说着说着把自己说激动了。
一想到华钦风,她的眼泪瞬间流下来。
她重活一世,经历这些,不算亏。
说不定死了还能回去。
可华钦风,要怎么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
他要怎么办?
他会活下来吗?
还是会追着她而来?
她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不甘心华钦风这么好的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个世界。
谢玉竹近乎乞求地看向皇帝,眼中模糊,声音哽咽。
“你怎么不疼疼他,爱护他?他为你守住饶国,他也是你儿子!”
“你杀了我,你让他怎么办?”
“让他怎么办……”
皇帝眼眸一颤。
“朕是对风儿多有愧疚……”
慈爱如过眼云烟,转瞬即逝。
立即警惕地盯住谢玉竹,“好啊,你果真厉害,利用风儿让朕心软,放你一马!”
“都这个时候了,你想的还是心机。”
谢玉竹对他不抱任何期待,擦干眼泪。
“这样的你真可悲。”
皇帝暗下脸,“轮不到你一个小辈来教训朕。”
“一个女人而已,风儿伤心一阵便会忘记。朕会给他无上的地位和荣耀,让他好好辅佐太子。”
皇帝给河清一个眼神,河清脸色发白,犹豫片刻,静静退下。
“就你这个鬼样子,还想操控华钦风?把控太子?”谢玉竹嗤笑,“真可笑,宫墙上,士兵连你的话都没听,你觉得太子现在还会听你的?”
皇帝不恼,“至少活得比你久。你要说便说吧,朕做的事,无需你明白,更无需向你解释。”
河清再出现时,手里端着三样东西。
“毒酒,白绫,匕首,挑一个,朕留你全尸。”
谢玉竹冷笑一声。
书里的桥段,发生在自己身上,可笑。
河清小心抬眼,快速给谢玉竹一个眼神。
谢玉竹微愣,很快反应过来,一一扫过。
“我怕疼,也怕见血。”
手指停在毒酒上空。
“毒酒喝下会痛苦吗?死后会难看吗?”
河清回答,“一旦入口,立即致人死地,无药可救。死后嘴角一抹鲜红,甚是凄美。”
释然一笑,“多谢。”
谢玉竹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啪——”
酒杯落地,清脆响亮。
身子随即飘然落下。
“不要啊!”
“王妃!”
张星河飞身进殿,接住谢玉竹。
华钦昱高声质问:“什么毒?你给她喝了什么毒!”
河清:“鹤,鹤顶红……”
谢玉竹嘴角流出鲜血,紧紧抓住张星河的手。
“别……和他说……我去……采药……”
“你不能有事!他也活不了的!”
张星河拼命擦去她脸上的血,可血汩汩从口中流出,怎么都擦不干净。
来晚了吗?是他来晚了吗!
“快带她去找齐奉御,最快的,轻功带她去!”
华钦昱厉声将张星河拉回神。
他抱起谢玉竹,一跃而上。
皇帝冷冷一笑,“谁也救不了她。”
华钦昱难以置信地望向龙椅之上的帝王。
“她的夫君是三弟,护住西陲的战神风王。她的族人是谢氏,送来中都百姓过冬吃的粮食。”
“瘟疫时,她不眠不休,在医馆整夜整夜为百姓看病,累到昏倒,醒来又是看诊。”
“娄山遇刺,是她挡在我面前。”
“三弟鲁莽任性,是她耐心开解,三弟才一步一步变成现在这般稳重。”
华钦昱每说一句,心里都在滴血。
“父王,你为何容不下她?为何偏偏是她?她是威胁到你的皇位,还是能掀起滔天巨浪?”
皇帝震怒,“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你们一个个都来质问朕?朕为你的皇位,为的是你的将来。”
华钦昱满眼失望。
“皇位……”
“你死死抓在手里的皇位,她根本不屑一顾。”
“你可知,前些天我开口让她和三弟留在中都,她说会考虑,我心里是多么高兴。”
皇帝瞠目,满是不解,“糊涂!这是帝王该做的事吗?”
华钦昱无奈地摇摇头,眼角一滴泪,“父王,你从不知我们到底想要什么。”
“以后,我只想以我的方式做事。父王的话,我不会再听。”
转身,脊背挺得笔直。
“清宁宫的人我会换一批更能干的伺候父王。”
“望您身体安康,福寿连绵。”
这是他最后一次来清宁宫。
“嘭——”
大门关上。
皇帝独坐龙椅,眼中不解。
或许到死他也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