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梓寒目睹这一切就挺头疼。
但也不知怎么了,她忍不住弯唇一笑。
眼前的男子眉眼修长疏朗,鼻梁挺拔,脸部线条流畅,气度逼人,行动间不疾不徐。
桃花眼如致命的罂粟,偏偏多了层黑沉,流传着捉摸不透的幽光。
他的性格一向难以琢磨。
慕梓寒幼时遭遇不公,她不争不抢选择蜷缩在角落,那周璟呢?
他甚至没有别的选择。
他得被迫长大,被迫活在那些可笑———外祖通敌叛国的言论里。
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周而复始。
让自己不像自己,让所有人都活在他为自己编织的仁善守礼的假象中。骗过了所有人,甚至骗过了自己。
文拿的出手,武不输于任何人,这可不是一般人都能做的。
他到底遭遇了什么?
也许正因如此,他这一路走来过于枯燥乏味,所以他对什么都感兴趣。他甚至会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比如去屋顶上赏月。
比如暗中使手段,让楚王拿出家法将楚哲成打一顿。等打的差不多了,疯批再惺惺作态的出面去劝架。
再比如,学她说话。
好奇她指甲上的蔻丹,她的耳环,还有她的……月事带。
慕梓寒眉眼温柔,等着周璟走近。
她温声道:“夫君早膳可用了?”
“我瞧过了,今早熬的是山药排骨粥,软香糕,奶酪酥,薄皮春茧饺儿,还有几道爽口小菜。”
周璟拉过她的手,把人往里带。
“那就陪你再用些。”
偏偏就在这时,外头门房来报。
“殿下,顾太傅求见。”
周璟微微蹙眉。
顾太傅年事已高,尤其下雨便会犯腿疾,慕梓寒很清楚他过来定是有要事,忙道:“夫君去忙吧。”
周璟按了一下眉心。
嗯……慕梓寒看到他坐到轮椅上,虚弱的视线在喜公公还有寂七身上来回移动,最后叫了喜公公,让他推着自己出去。
就……慕梓寒都替他累。
果然,一个谎言需要千千万万个谎言去圆。
不过,疯批好像乐在其中。
顾太傅此时已经在待客厅等着了。和他一道的,还有御史台的。庄御史瞧着五十有余,低垂着脸不语。
周璟被推进来时,两人纷纷站起来。
疯批手里捏着方帕,他娇弱的抬手,帕子被轻轻挥了两下。
“坐,不必多礼。”
说着这些,他神色柔和的看向顾太傅。
“雨天路滑您怎么来了,竟不曾提前知会一身。孤实在失了待客之道。”
顾太傅看他这样,就心里难受。
“你倒是知道雨天路滑!昨儿怎么就忘了?”
喜公公也是刚才才知道周璟昨夜出去的事的。他懊悔死了。
“诶呦!怪老奴!昨儿睡得太死,殿下出门都不知!若是老奴知晓,便是忤逆也要拦着殿下!”
说到这里,他后怕的拍拍胸脯。
“这夜里驾着马车多危险啊!老奴听说了,昨儿雨大瞧不清路况,殿下心系百姓,一直让寂七快些再快些,寂七也是个憨货!就知道盲目听从命令!车轮快滚都要冒出火星子了!还险些翻车!”
听的顾太傅和庄御史心都要揪起来了。
周璟唇角发白,虚弱:“多嘴,这有什么好提的。”
喜公公急红着一张脸:“老奴就要提!”
他都要气死了。
“外头都歌颂说二皇子三皇子为了查清驿站的事,忙的团团转,歇息喝盏茶的功夫都没有!”
“说句大不敬的,这两位皇子固然辛苦,可也没见得查出什么,空费一番力气,不见成果!”
“并非老奴刻意捧高踩低,殿下您昨儿跑出去一趟,谁也不说!能瞒着就瞒着,却将一件件事安排妥当,等顾世子他们到了,您因身子撑不住这才回来!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谁会记得您的好!”
说到这里,他没忍住擦了一下眼泪。
喜公公的话真的说到庄御史心坎里了!
他真的觉得那两个皇子挺废的。
顾太傅头发花白:“要不是允之昨儿夜里出门让人传了口信给我,说是南郊那边出了事,还说您也去了,只怕您还要瞒着。”
周璟:“事出紧急,孤慈悲为怀如何能做到置之不理?”
“数百条人命,有死了的,也有只剩下半口气的半死不活的被抬出来的,浑身血淋淋,知府不作为,那些在场的官吏也个个贪生怕死。是见了孤,这才一个个尽力施救。”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老百姓的命可比孤值钱。”
顾太傅沉沉一叹,拐杖在地面用力敲了敲。
怪他!一直教导周璟储君之道!要爱民如子,要甘于奉献。
周璟含笑:“庄御史。”
庄御史连忙站起来,恭敬的行了一礼。
“管辖南郊的知府失职,此事你该放在心上。”
“殿下不知,下官便是为了此事来的。”
周璟似意外:“哦?”
庄御史眉头紧锁道:“昨儿夜里,任承志恐皇上追责,已自戕。”
“下官收到指控任承志的匿名罪状,贪赃枉法大肆敛财,勾结罪犯诬害百姓。桩桩件件实在……”
嗯,是疯批送去的。
什么罪都是真的,周璟这个人很讲道义,可不随便诬赖人。
当然,周璟就真的怕任承志的罪太多,会遗臭千年,就特地的少去了一桩。
比如……发现金矿不上报,私自贪污。
说到这里,庄御史停顿一下跪到地上。
“是下官督查有失,官员考核三年一任期,任承志却在宣城连坐知府。下官有罪。”
周璟没说话。
顾太傅沉沉道:“当初考核时,你身子不适,皇上特地让你在家修养。一养就是一年。是底下有人阳奉阴违。可你的确有罪,回御史台后总该再查卷宗,上上下下一一核实!”
然,这哪里是件小工程。说的容易做的难。
话是这么说,可顾太傅今日带庄御史过来,无非是想保下他。
京城势力盘根错节,诸多官员身上披了一层皮,焉知是狼是虎?
可庄御史这些年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办事,不畏强权,从不参与各种纷争站对。
朝廷要的是这种官!而不是那些一味趋炎附势的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