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道残魂，正是方璎的二师兄石小刀，和四师兄程恒。
他俩当年死得极惨，不但身体灰飞烟灭，魂魄也被尸王切割成了成千上万片。
还拌上各种蛊虫以及香灰、雷兽粪便，涂抹在影壁上，供尸王兴致来时，仔细赏玩，施虐。
如此残忍的折辱，要不了多久，就会让这两人的魂魄，彻底自行湮灭，连轮回都没有可能。
恰好，乐清羽的一双儿女，也到了最后一丝气息将要断绝之际。
她便跪求尸王，将石小刀和程恒的魂魄送给她，用来修补一双儿女天生就残缺不全的魂魄。
尸王暴怒无比，足足鞭笞了她七天七夜，还要她在床上伺候他一整晚。
也就是从那天起，她彻底放弃了做正常人的执念，任由难产大出血，丧失一半生机，变得半死不活的身体，同化成师兄们那样的干尸。
反正萧钰已经恨死她了，她也不干净了，两个孩子，也从一出生，就不是活婴，她和萧钰，再无可能，她还执迷什么？
不如堕入魔道，成为真正的干尸一族。
尸王把石小刀和程恒的残魂，从蛊虫、香灰和雷兽粪便中提取出来，丢给了乐清羽。
从那时起，她便时不时的从他俩魂魄上，取下一小片，修补自己子女岌岌可危的残缺魂魄，吊着他们最后一口气。
石小刀和程恒拱手作揖道：“乐姑娘，你虽然一直在取用我们的残魂，可是，若非你牺牲自己，从尸王手里把我们要过来，我们早就连一丁点残魂都不剩了。你的恩义，远大于你的索取。”
“你们不怪我吗？”
“不怪。乐姑娘保重。我们要去搜集小师妹的碎魂了。”
他俩说罢，便倏然飞起，施展所剩不多的灵力，探触空气中哪里有小师妹的魂魄碎片。
魂魄碎得太厉害，想要探寻到一丝一毫，都难如登天，可他俩绝不会放弃。
这些年，师父不曾放弃过为他们招魂，小师妹一直帮着照顾他们的家人，还不惜同归于尽，替他们报了仇，他们也要为小师妹，尽自己所有的余力。
乐清羽叹口气，低头看着两个呼吸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孩子，如今没有了石小刀和程恒的残魂来修补，这俩可怜的孩子，只怕撑不了几日了。
是眼睁睁，看着他们耗到最后一刻，还是，现在就自杀，带着孩子们的魂魄，一起去冥府轮回？
轮回？她已经堕入魔道，成了干尸，还有轮回吗？
冥府和尸王，是数万年不共戴天的宿敌，怎么可能给尸王的弟子轮回的机会？
那她和孩子们，一旦死去，就什么都留不下，彻底从这世间消亡？
也罢，她本就不该惹尘缘，更不该，心存奢念，和萧钰有那一晚，生下两个孩子。
害了自己，更害了孩子。
都是她的报应！
她万念俱灰，茫然迈动僵硬的步伐，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因为，不管朝哪儿走，她即将面对的，都是几日后，孩子们的死期。
对这个世界，她再没有一丝留恋和奢望。
忽然，明曜开口：“乐清羽，你难道不想给孩子争取活下去的机会？他们连好好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就烟消云散，你舍得吗？无愧于心吗？”
因为放空了自己的思维在千里范围内，所以，乐清羽的心理活动，被明曜感知到了。
他这才知道，这两个小干尸，居然是萧钰的孩子。
六年前那晚，和萧钰有过肌肤之亲的不是沈婉，而是乐清羽。
照这么推算的话，这两个小干尸，应该有五岁多一点了，可他俩的身子，只有几个月大小，估计，睁开眼睛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机会，都不大有，更别说，站起来走路了。
母子三个，就这样死去，明曜觉得太残忍，也不公平。
如果萧钰某一天知道的话，大概也不会好受吧？
他口口声声说恨得不行，可越是恨，不是越说明，他在乎吗？
否则，这么多年过去，他为什么没有给过其他女人机会，一直单着？
乐清羽苦笑道：“我怎么争取？我是尸仙一族最出色的巫医，还是最厉害的卦师，这几年来，我什么方法都试过了，没用的。”
“你难道没有想过求助萧钰？”
“没有。他肯定是看我一眼都觉得恶心。”
“可你那晚，并没有把沈婉送到他床上，而是你自己。他若是知道，应该会原谅你的。”
“不可能的。我接近他的目的，是遵从师命，帮尸王汲取他的帝王之气，一旦全部吸收走，他就会死。他要是知道了，只会恨死我，比我设计他和沈婉更恨。”
“可你害他了吗？”
“时机未到。”
“是你始终没有完全遵从师命，拖延着不肯取走他全部帝王之气吧。”
乐清羽无奈一叹：“明曜，你看我，看得透透的，睿智无双。可你一对着方璎，一对着数万年前的小凰神女，为何那么傻，那么疯狂？”
“我不知道。”明曜再次闭上眼睛：“你去帝都找萧钰吧。他身上的帝王之气，也许，就是你的两个干尸孩子，最需要的。说不定，他的帝王之气，能够让他们从干尸，进化成活生生的人。”
乐清羽心头不由得突突乱跳。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可每次一冒出这个念头，她就立即打消。
她没有勇气面对萧钰。
特别是，六年前那天，为了救下石小刀和程恒的残魂，她不得不委身于尸王整整一晚上，那是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也就是从那一晚之后，她彻底放弃了做人的执念，让自己被同化成干尸。
她本就是干尸一族的后裔，天赋再高，也依旧是干尸，又何必执着于，成为活生生的人？
她已经不干净了，还是干尸，怎么面对萧钰？
她宁愿马上去死，也不想让他看到，变得如此不堪的她。
如此恶心，可怖。
可是，低头看到奄奄一息的孩子们，她的心，纠结到痉挛。
她的自尊重要，还是，孩子们的生死重要？
孩子们如果有自己的意识，能说出自己的想法，愿意跟她一起去死吗？
她不知道。
因为他们来不及长大，就只剩下一点点生机，只能保持最微弱的呼吸。
他们连植物人都不如。
萧钰，萧钰，我该去找你吗？
乐清羽浑身发抖，一遍遍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