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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会面本来或许应该由我这边提出的,”

略微低头,把有些锐利的视线收敛了一些,退役军官以一种略带沉吟的语调缓缓开口:

“毕竟我有一件事很想跟白你谈一谈,关于……这次副本的。”

白无一稍微坐正了一点。

这次副本?他回顾了一下整个副本,然后……大概明白了对方来找自己的原因。

这次副本,对于白无一一方来说,可以说是全员幸存。

但是对于整个副本参与的选手来说,堪称伤亡惨重,并且并不是如废土那次般,死的基本都死有余辜,像卡特里娜、马特、珍妮这样就算称不上好也不算坏的选手,也被卷入副本中,落得了个彻底凄惨的下场。

诡异不是惩恶扬善的降临天使。

它是焚琴煮鹤的无道天灾,这一点,白无一早就知道了。

所以重点恰恰相反的不是这个。

“卡特里娜的时候……你是知道她那样大概率会死的吧。”

“……”

“可你还是放任她去了,是这样吗?”

重点是,白无一的反应。

那个阿三人很可能会死,这一点,他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卡特里娜和他的行动策略有矛盾,甚至也有拉白无一下水的举动,这的确是他决定放任其死亡的原因之一……但,真的就到了这个地步吗?

“我不可能救所有人。”

最终,白无一抬起头,直视着安德烈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开口:

“安德烈,你是我目前遇到过最好的朋友了,不单是因为所谓信任之类的情况,你的异能非常有用,你的能力的确出色,你的性格也非常坦诚,足以让我确信你对我的生存率也是绝对的正收益……所以,我可以放心大胆去帮助你,也被你帮助,比如这次,如果不是你,我根本没有那么多思考的时间……不,光是在集合的时候,没人能阻止布宛纳巴,我说不定就已经被殃及了。”

企图带上所有人,帮助所有人,最终只会被拖累着坠入深渊。

他很抱歉从那个坠落的诗人身上学会最深刻的是这一点……

“如果你看不惯我的行为方针,好,我完全理解,我也……呼,踏马的挺不想这样干的。”

他把手举到头顶,已经无法保持那种有点官方的强调,烦躁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你有这个资格这么说我,其他人这样说,我都会骂回去,但是你创造过奇迹啊,你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救到我没救到的人了……之后你说的所有话你也都兑现了,你就是有这个资格。”

“白。”

“你不一定要跟我结盟的,毕竟……”

“白无一。”

难得的,斯拉夫人叫了龙国人的全名,当白无一的絮絮叨终于被打断,重新回神的时候,只看见对方的表情甚至比之前还严肃了。

他彻底搞砸了吗?

“你……”

不再客气,安德烈沉着声,像沮丧的白无一开了口:

“能喝酒吗?上次看你好像能喝一点。”

“……?能?”

“好,你去叫你那边的助手帮你拿点酒来,不要太醉那种,你太清醒了,但是不是好的那种清醒,想到的全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首次像是在责备一样瞪着白无一,安德烈的话显得古怪却充满说服力,于是白无一灰溜溜钻出车,在柯雪也有点懵逼的表情中接过了两瓶啤酒。

而当他回到电脑桌前的时候,安德烈身前已经多了一瓶伏特加。

“我先,”

斯拉夫人举起手中瓶,晃荡了一下其中透明的液体:

“我一杯,你一杯。”

说是一杯,下一刻,他就把那明显高度的烈酒直接往自己喉咙中灌去,接着若无其事地看着白无一。

白无一看着他,用指尖也撑开一瓶啤酒的拉环。

然后,一口灌了半瓶下去。

“咳咳。”

半瓶啤酒倒是也没让他直接醉倒,但这样莽撞的结果就是,他被直接呛住了,充满小麦味的酒水直接从鼻腔里灌了出来。

“难受吗?”

“还好……话说你还受着伤喝这玩意儿真行吗?”

“不行,继续。”

安德烈又灌,白无一也便奉陪,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很快白无一就感觉自己吃饱了……不过倒也没太醉,大概吧。

“我,是一个军人。”

喝到这时候,安德烈突然开口了:

“对于你来说,军人是什么?”

“……很可敬的职业?”

“呵,也许吧,那是军人的一面,但是,所谓士兵还有另外一面,那就是杀人工具。”

安德烈用宽厚手掌,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圆润的酒瓶,蓝色的瞳孔染上一丝微微的暗沉。

斯拉夫人抚摸酒瓶时似乎无意间剐蹭了一下自己的虎口,上面有茧,看起来是常年持枪所带来的痕迹。

“我听说,在龙国,军人是一种极好的形象。”

“是,这一点不是在哪都一样吗?”

“类似,但不尽相同。”

又是一杯酒。

“一些军人好是因为背后是人,一些军人的前面是人,就算好了,有些时候也说不服自己。”

他很轻地吐出话语:

“早在诡异降临之前,我就已经杀过人了,其中大多是恐怖分子,但……其中也有被误伤的人质。”

“……”

“选手可以说有竞争关系,但人质不是,白,所谓人质,是等着我去救的,手无寸铁的人……你的目标是通关,可我的目标本来就该是去救他们。”

说到最后,安德烈忽然沉默了半晌,接着,又将最后剩的一点烈性伏特加灌入喉咙中。

“导致第一个人质死亡的时候,我夜不能寐……那里面会有什么样的人?会有像我妻子那样的好人吗?会有一些大有可为的年轻人吗?我要怎么面对那些人,那些寄托生命在我身上的人?我承担不起,我怎么能承担……”

又是一道长长的叹息,但这次酒瓶中的酒水已经流干了,所以安德烈只是沉默地别过头,望着白茫茫的墙壁。

他是个耿直的人,似乎不会隐藏任何心思,似乎坚强得即便重伤,手也不会有任何颤抖……但一切都只是似乎。

安德烈其实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会看天象,会察觉细节,即便做出一些看似鲁莽的行为,也总是有所把握的。

他自然也有一颗人的心,而不是铁石。

“你为了拯救你认为更重要的人选择了一些有损他人的策略,这比无法决断反而导致更多人伤亡要好很多,若是我有能,我可以减少这种伤亡……但我还是没做到。”

比起责怪他人,这名斯拉夫退役军官也同样将责任牢牢扣在了自己头上,他不喜欢杀生,他厌恶利用与牺牲,但……

他明白利弊,他赞同白无一的选择。

“所有人出来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白,这是我绝对做不到,想不到的,我只是个依靠异能和蛮力进行解密的士兵,是因为有你,现在才能取得这样的结局,所以,你应该感到自豪。”

“……嗯。”

“白,我再问一遍,你痛苦吗?”

军官重新转过头,以那双平静如海水的眼睛死死盯着白无一,而白无一知道,他问的并不是醉酒的问题。

白无一点了点头。

安德烈从嘴角露出一丝淡笑。

“你可以杀伐果断,”

退役军官脱下帽子,白金色的短发在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

“但你杀伐果断同时,请承担起生命的重量。”

“当你第一次造成他人死亡时,你手掌颤抖的感觉,还记得吗?”

“不要忘记这种感觉。”

“不要变得麻木。”

“痛苦吧,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