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酒!”
木桌上的筹码散落一片,一个个酒盏空荡荡地叠在一起,颇有些奢靡颓废的味道。
偏偏这一桌上的两个人,一个神色清明眸光清冷,另一个双颊微红剑眉星目,看不出半点旖旎的样子。
“酒喝完了,筹码也已用尽,客官,可还尽兴?”待在兰坊许久,难得听到江湖的消息,卿颜好心情地摇着团扇,慢悠悠地说着。
缀在扇骨上的蝴蝶随着她的动作摇晃,倒是引人注意。
“姑娘这酒楼真有意思,莫说这些金绣纱帐,就连熏香都是别具一格。”
撑着额头,轻嗅着空气中的香味,少年似有些沉醉。
“大丽花...似乎很少见这样的熏香。”
鼻子真灵。
衣着气度不凡,看样子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孩子,看年岁也不大,莫不是哪家叛逆的公子哥跑出来闯荡江湖的...
不过,心眼不坏,就是太单纯了些,家里应当是护得紧。
据少年所说,他叫白东君。
心思千回百转,卿颜看了一眼少年放在桌上的白玉葫芦,“这天下之大总有人不知道的东西,少见亦是危险,客官还是早点归家去的好。”
有武功,家世不俗,这样的小公子若是在这里出了事,可不是一般的麻烦。
不过他口中说的北离倒是让人很感兴趣。
荒漠之外的世界...
秾丽的眉眼迷离了一瞬间,像是陷入了悠久的回忆。
“东家。”一声轻唤拉回卿颜的注意。
七娘走来蹲在了她身边,倾身耳语,“望东和韩咏南不见了,而且,早上有马匹带来了这个...”
身后的小厮手中,赫然是刁小官往日常用的那把木弓。
卿颜忽然觉得方才那场酒局有些索然无味了,连手中摇晃的团扇也不自觉停了下来。
为了族群甘愿赴死的狼犬还有救的必要吗?
掀起身上碍事的披帛,墨色的卷发微微扬起,银铃点缀其间,声响不断。
“七娘,拿支弓箭过来,一支就够。”
一支箭,一次机会,但看如何选择。
“姑娘这是要去哪?”酒楼朱红的大门缓缓打开,大漠耀眼的天光洒进来,铄石流金。
“去寻一只不听话的狼犬。”
单身持弓伫立的女子红衣猎猎,站在斜落的天光里侧目,蓝色的眼眸澄澈如冰,却是万般光华。
“今日酒楼内一切东西随君取用,待我回来,客官与我做笔交易如何?”
少年遥遥举杯,致以笑意,“以酒会友,那便静待姑娘归来。”
江湖意气,不问过往,但凭心动。
........
这世上总有律法顾及不到的地方,尤其是在律法成立之初,而罪恶横行,不可奈何。
刁小官很少说自己的曾经,只有一次,卿颜在他口中听到关于家人的事。
「我阿耶是得热病死的,有时候我倒希望有个仇人,这样好歹能千里寻仇,活着至少也有个期盼。」
他其实不太在意自己的生死,不管是打架时那种不顾一切的疯劲,还是身上那种似有若无想要燃尽一切的厌倦。
刁小官一直都像个游离在世上的局外人。
他漂泊着,冷眼旁观着那些现实的丑恶。
也许怨恨,也许不甘,律法让他失望,所谓的公道只有自己能争取。
刁小官是个偏执的小疯子,却还是会对那些无辜弱势的孩子心软。
矛盾,又乖戾。
“望东,别怕,这都是他应该得到的惩罚。”阴暗的茅草屋内,刁小官将一把匕首塞进望东的手中,阴恻恻地盯着眼前被绑住的韩咏南。
“想想你的阿妹,她变成现在这样,都是韩咏南做的...”
韩咏南侵犯幼女,望东的阿妹就是其中一个受害者。
律法并不完善,狄仁杰无法给韩咏南判罪,这才有韩咏南逃到此处的戏码。
而黑焰向来是对外宣传,为平民百姓伸张正义。
“望东,杀了他,杀了他!”捏着望东的肩膀,刁小官的声音逐渐变得偏执嘶哑。
他不停煽动着望东心中的仇恨。
“啊!——”
尖锐的匕首刺进韩咏南的双腿,望东被激得两眼泛红,恨意迸发。
鲜血顺着裤管滴下,被堵住嘴的韩咏南涕泗横流,连哀嚎都显得无力。
“住手!”
木门被用力踹开,狄仁杰冲进木屋,面色严峻。
来的真快。
刁小官抄起屋里的弓箭对准狄仁杰,咬牙笑了起来,“狄明府,好久不见。”
来不及回应刁小官的话,狄仁杰第一眼看向了持刀的望东,“望东,把刀放下,我会治韩咏南的罪的。”
“嗤——”刁小官笑了起来,戏谑而嘲讽,“治罪? 拿什么治罪,证据呢?韩咏南没杀任何人,那两个花娘是我杀的。”
韩咏南曾是秦楼楚馆的常客,在一次服用特殊助兴药物后有两个花娘死了,狄仁杰本以为这也是证据,却没想到今日刁小官认下了这件事。
狄仁杰曾经放过韩咏南,望东现在自然不会信他。
见望东眼中恨意愈浓,狄仁杰心中一寒,“望东,把刀放下,杀了韩咏南你也犯罪!”
“手里有刀就能复仇!”刁小官厉声喝道。
刁小官一箭射出,顾及着韩咏南和望东的狄仁杰反倒束手束脚。
深吸一口气,他只能尽力说服望东,“望东,韩咏南会得到他应有的惩罚,你要是杀了他,你也会变成杀人犯,别犯傻!”
“你总是这么顽固吗?”刁小官开始觉得这场游戏没意思了,他拉紧手上的弓弦,笑意不达眼底,“你是官,你有的是办法,我们老百姓没有办法,就活该看着亲人被害吗,这公平吗?!”
手心沁出些许汗水,望东开始动摇,“他是好人,他帮过我。”
脑中的线索一闪而过,狄仁杰看着隐在黑暗中的刁小官,骤然清明,“望东,别听他的,他是黑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