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浓雾腾升,放眼望去偌大的林家庄静悄悄的,宛若话本子里描述的迷雾鬼城,处处透露着诡异。
一盏橘黄色的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笼内烛火与天上时不时闪动的闪电呼应忽明忽现,更是将寂寥的深秋雨夜衬托得阴森恐怖。
任若风抱紧发冷的双臂,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你明明昨夜才来的林家庄,又是如何得知林大夫中了痋术,还是传播尸毒的源头?你是神仙不成?”
李莲花这人看起来昏庸窝囊怕老婆,说起话来又是那样谦和有礼,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动怒一般,平和得有些奇怪。偏偏是这样的一个人,能够轻而易举地洞察到林家庄的所有古怪。
走在他前头的李莲花用灯笼照遍小巷的每个犄角旮旯,面对任若风的问题,幽幽叹了口气,“我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江湖游医,哪会是神仙。”
“少绕圈子,快回答我的问题。”任若风性子急,半点都受不得李莲花打哑谜还绕圈子的行为,急忙喊道。
李莲花闻言啊了一声,不徐不疾道:“事情其实并不复杂,要从我和夭夭刚刚来到林家庄说起。”
任若风眨巴着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好半天,就等着李莲花开口。
李莲花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轻轻咳嗽了一声,“大概半个多月前,方多病中了笛飞声的罡气昏睡不醒,危在旦夕。夭夭和我打算去附近的镇上买些药材给他疗伤,途经绥江时便发现林家庄百姓们赖以生存的江水有古怪,虽然看起来清澈见底的,可阳光照耀之下竟然会散发着绿光。
这样古怪的情形我在十六年前便见过一次,那时连州淮河有鱼巢为患,毒素从鱼巢幼虫体内渗出,把好好的水质都搅坏了,这才有了诡异的绿光出现。”
任若风伸手摸着下巴,提出质疑,“单凭这点就断定林大夫有古怪,似乎有些说不通啊。”
“你很聪明。”李莲花看了他一眼,眸中满是赞赏之色,边走边说:“正因为绥江古怪得很,又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们才想着弄清楚真相。
于是顺流而下,在寻找真相的途中撞见了一位腹痛不止的老人家,从他口中得知整个林家庄只有一个医馆,那便是林大夫所开的杏林医馆,镇上所有患病的百姓都要去那里问诊。”
任若风恍然大悟,“所以你和白姐姐就这么去了杏林医馆,然后看出了林大夫不对劲?”
夜风微凉,徐徐吹来,将李莲花紫灰色的衣袂轻轻卷起,发出缥缈的沙沙声。他微微一笑,慢吞吞地道:“非也。我们一开始并未察觉林大夫有何怪异之处,倒是在杏林医馆外撞见了一个熟人,让我不得不把事情往坏处想。”
“熟人?”任若风在他含笑的目光注视下,莫名觉得他口中的熟人自己也认识。
果不其然,李莲花带着他拐弯走进镇北大街时,柔声说:“那个熟人你也认识,就是你姐姐任大姑娘的幕僚,严述。”
任若风自当是认识严述的,可他眼中的严述慈眉善目,一贯谦谦君子温如玉,怎么可能与林家庄药人联系到一块。
李莲花显然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也也不急于将严述与林家庄药人一案扯上关系,而是选择将话题绕回林执身上,“我这人天生对危险很敏感,下意识觉得鱼巢、林家庄百姓中痋术、镇上唯一的医馆以及严述这些人和事,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所以修书一封,拜托旧时的江湖朋友‘捕花二青天’帮忙调查此事。巧了,我的江湖朋友这些年来,一直在追查十多年前连州鱼巢为祸以及朱雀门兵变旧案,我们一拍即合,决定并案调查。”
“等等!”任若风连忙打断他的话,英俊的小脸顿时皱成一团,“你的意思是林家庄药人与十六年前连州水患有关,而且和我姐姐的幕僚严先生脱不了干系?”
李莲花连连点头,“极是极是,阿风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
虽然被夸聪明,任若风倒也没有如方多病般飘飘然,沉声道:“后来呢?你是从何时开始发现林大夫不对劲的?”
“后来啊……”李莲花停在原地不动,深深地看了眼黑漆漆的大街尽头,继续说:“捕花二青天从林大夫口中得知镜湖有古怪,便跟着他一同前去调查。万没想到湖中竟真藏着一头凶兽鱼巢,一个大尾巴拍过来,将他们三人拍进了湖底。
我听卜承海大人说,当时林大夫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但他们发现了鱼巢的存在后过于震撼,便没有太在意。直到你出现在镜湖被鱼巢幼虫咬了一口,尸毒让体内的痋虫躁动万分,成了半个药人,他们才反应过来不对,并将此事告知了夭夭。”
任若风摸着自己受伤的大腿若有所思,“我只是被咬了一口,体内怎么会有痋虫?”
李莲花啊了一声,“我记得夭夭说过,她把你从湖底揪出来时,你可喝了不少的湖水,应当是这时候让痋虫有了可趁之际。林家庄百姓腹中有痋虫,无一例外都是喝了绥江水,这不就对上了吗?”
“不对,你们两夫妻不是昨晚才碰面的吗?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我们近来发生的事情?”任若风向来不会抓重点,本能的觉得哪里不对劲就快速说出口,全然不想动脑子,“我说白姐姐一整天哈欠连连是为了啥,感情和你秉烛长谈了?”
李莲花老脸一红,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在谈论案件呢,别打岔!”
任若风悻悻然,拱手示意他继续。
“说回林大夫。他的情况应该和你差不多,都是喝了绥江水导致痋虫入体,又因被鱼巢所伤,尸毒引起痋虫躁动,继而成为了药人。”李莲花怕他听不懂,索性将林执成为药人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可是林大夫日常生活正常得很,哪里像药人了?”任若风千里迢迢从连州赶过来,出事后第一时间便随白夭夭以及捕花二青天来到了杏林医馆,林大夫无论是行为还是谈吐都很正常,并没有诡异之处。
虽被小孩子打断了话语,李莲花眉目仍旧文雅,对他微微一笑,“你忘了夭夭同你说过的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