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回溯到此处,手中的茶水俨然凉透。
斩荒不信他会做出听人墙角的缺德事,一时间忘了做出反应。半晌后,见李莲花笑容和煦,无奈了叹了口气,“所以呢?”
“她与李相夷成婚,会被折断羽翼,困死瀛台。”李莲花规规矩矩地喝掉了冷却的茶水,文雅的眉目染上一抹难得的惆怅,似在与斩荒说话,又似在喃喃自语:“李相夷救过她一次,断不能眼睁睁地看她被困于牢笼,郁郁寡欢。”
眼眸闪闪发亮的白姑娘,一如当年意气风发的李相夷,从泥泞中爬起,眼里尽是坦荡。很多年以后,在嘉州与她相遇时,他便是被这样一双眼眸深深的吸引,那是他在十年岁月磋磨之中一点点消失的光芒。
斩荒自然是清楚李莲花所想,沉默了半晌,才哑着声音道:“死于瀛台,总比死于永定之手来的好。”
瀛台是什么去处,他们都心知肚明。百余年前,成熙帝为困住号称是天下第一美人的丽妃,不惜耗费人力物力在连州群山之间的忘忧湖里,打造了一栋精致的高楼。
此楼名唤瀛台。其四面环水,前无去路后无可退,等同于一座华丽的牢笼,只能隔着窗户眺望外面喧嚣的俗世。再精致华丽的住所,没了自由也会让人生厌,把人逼疯。
后来,丽妃受不住这样日复一日的折磨,于一个寒冷的冬至日,一尺白绫了却薄命。
成熙帝疯了,悲痛交加之余,遣监察司前身东厂,将瀛台改造成诏狱。因楼高十二层,每一层都有其对应的刑法,又名瀛台地狱,很多被打入诏狱的犯人都死于牢笼里,尸身投入湖里喂了鱼巢。
要说死于诏狱之人,名声最显赫的莫过于“良相”风知淮,夭夭的父亲。
即便如此,他们依然不愿意白夭夭与李莲花死于永定这个变态的手里,谁知道他会使出什么恶心的手段来折磨这两个苦命之人呢?
李莲花闻言叹了口气,“冷前辈和师父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我们。只可惜事与愿违,夭夭与相夷终是未能成婚,也未能如愿前往瀛台。”
瀛台易守难攻,饶是永定能只手遮天,也无法绕过重重机关,堂而皇之地闯入其中把人掳走。其实,也未必不是个好去处。
李莲花甚至在想,实在被逼得紧的话,他就拉着夭夭和狐狸精躲到瀛台去,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也未尝不可。
孩子的话,就不敢想了,他们都不希望把痛苦留给他。
斩荒并没有接话,只让李莲花伸出手来,安静的替他把脉。过了好一会儿,他缓缓收回手,“身体不错,至少脉搏比以往有力,可见夭夭的方子还是奏效的。”
李莲花连连点头称是,余光瞥见床榻上的方多病有转醒的迹象,连忙抬眸看向斩荒,“那个……退婚书的事情就有劳兄长了。”
“别!”斩荒连忙打住,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从你这张嘴里听得‘兄长’一词,还怪恶心的。别忘了,我可是坚决反对夭夭嫁你为妻的,你休想三言两语就让我承认你!”
李莲花文雅温和的眉目晕染着几分狡黠,颇是无赖道:“十个月后,做我孩儿的师伯也是可以的。”
脏话就到嘴边,听见方多病骂骂咧咧喊“宗政明珠”,斩荒又把话吞了回去。他气哼哼地朝李莲花比划了一个友好手势,倏地从屋内飞身出去,稳稳地落到门外的黑色骏马马背上。
没一会儿,他便夹紧马腹,催马疾行。
“开个玩笑嘛……这就生气了。大舅哥也真是的……”李莲花摇头叹气,捡起被老婆随手扔在一旁的千金方翻阅。
彼时,阳光隐隐越过窗台,照进宽敞的莲花楼内,在光滑木板上留下道道斑驳的光影。
方多病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梦里全是被宗政明珠扔出元宝山庄的画面,他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来,大声怒道:“宗政明珠你这个王八蛋!小爷断不会饶了你!”
窝在他床边睡得香甜的狐狸精,倏地从地上弹起,惊得浑身炸毛,怪叫了一声。
“哟,方大少爷醒啦。”李莲花将白夭夭藏在桌子底下的糖豆翻出来,飞快地往嘴里塞了一颗,转头看着气急败坏的方多病,笑眯眯道:“看样子,嗓子也好了!”
“死莲花!你又偷吃糖,仔细我去师娘那里告状!”方多病迅速从床上下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糖罐,气哼哼地往自己嘴里塞了两颗。
李莲花啊了一声,不敢反驳他的话。正想着往罐子里再拿一颗,却被怒火中烧的方多病狠狠地打了手背,“师娘说了,不许你吃糖。省得到时候犯牙病,满屋子哭闹。”
“最后一颗。”李莲花理不直气也壮,非吃糖不可。
“死莲花!”
“夭夭回来后,这糖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吃的,今日说什么也要吃个够!”
“你怎么跟我师父一个样,馋糖馋成这副熊样!”
李莲花噎住,“要你管,快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