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场景像是怪诞的献祭,何鱼低着头,不敢让她看见眼泪,也不敢说太多话。
“求求你了……姐姐。”
沈明心静了许久,她并非想故意耗着他们,只是疼的厉害,说不出来话,更不知道说什么。
其他人也想像何鱼一般开口,又怕开口惹她生厌。
不想让她在此时觉得被逼迫,又迫切恳求希望她能做出回应。
沈明心视线划过众人的脸,而后定格在远处的院子里,那一棵树还未衰败。
她不想说话,但是闻见越来越重的血腥味,终于收回目光。
沈明心道:“起来。”
她的命仍然是她自己的,不会因为别人而改变。
但她现在不想让旁人变成这样。
祁扶倾不敢抬头,只将药碗端的更高。
陈将元恍然抬眸,恰在此时与她对上目光。
他好似有一瞬理解了她,于是不再抗拒,依从她的指令起身。
他是第一个站起来的。
沈明心看着他,眼中没有情绪,却对他张开了唇。
陈将元快速上前,脚步有些踉跄。
他轻轻用手帕接住了她的手,不敢让血腥沾染到她。
缓缓靠近,克制着,颤抖着,想要倾听她的声音。
心脏在极速跳动,眼底丝丝血红交织缠绕。
沈明心极慢,却无人会催促她。
她说,“我的病治不好。”
陈将元惶惶摇头,说不出来话。
陈思谨却固执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带你去寻仙山。”
此刻仙山不再缥缈,而是必须存在。
仙人也必将出现,为她而降临。
所有人都如此想。
沈明心垂眸,盯着祁扶倾依旧举高在头顶的药。
他像是在惩罚自己一般,始终不肯起身。
衣袍下摆被染红,一点也不像第一次出现在她眼前时,飘然世外客的模样。
“祁扶倾?”
听见她的声音,他不说话,只静静点头。
“起来。”
祁扶倾起身,先是低眸,而后缓缓抬眼,注视着她连眨眼也不愿意。
“不要你以死谢罪。”
死亡才是恩赐。
祁扶倾愣住,听她后面几个字如同凌迟一般慢慢落下。
等到悉数入耳,他一点也克制不住的吐出一口血来。
“我不想见到你了。”
她说不想再见到他,祁扶倾心内早已明了,却还是在此时抑制不住疼痛。
“好。”
“好。”
他稳定双手将药碗放下,转身一刻控制不住身体颤抖。
走到院内后,更是彻底压抑不住喷出大片鲜血。
自幼时学医从未生病。
现在有了。
……
“也不想见到你们。”
他走后,沈明心冷冷转眸,看向剩余几人。
那谁来照顾你呢?
所有人神色骤变,藏不住的苦涩与绝望。
“有……”沈明心垂眼,“有侍女吗?”
“有的。”
黎善庆上前,仍然不忘让她喝药的事情。
“等会我们都不出现了,你等身体好起来。”
“想做什么都可以。”
唯独不能死。
沈明心疲倦的应了一声:“嗯。”
或许不是最后一次见面,只是日后再难出现在她面前。
何还想上前端起药碗,以前很多次都是他在做这件事。
可黎善庆只不经意的动动手指,就有数根银针出现拦住他的步伐,直击要害。
何还若不躲开,怕是要当场倒下。
他眼神骤冷。
黎善庆却不以为意,从容继续接下来动作,余光却瞥见陈思谨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
“?”
此时两人连对彼此的一句称呼都叫不出来。
陈思谨不想让,他还未与她如何亲近过,见面次数甚至比不上将元,亦比不上他。
只有那一次短暂的拥抱,在陈思谨心中一直忘不了,此刻自然也让不了。
他冷静走过,想拿药上前,可黎善庆手指又是微动。
若是再难有相处相见的机会……
陈思谨丝毫不退,纵使被击中手臂药碗也是稳当,不曾将药溢出。
几人危险博弈,是在极短时间内发生。
沈明心只刚刚抬眸,见陈思谨在眼前。
他温声道:“不烫的。”
其实更想和她说不苦的,只是说不出来。
太苦太苦。
何鱼小心翼翼凑上前站在角落,手中捏着许多糖果。
若是姐姐能叫她一声,或是不用叫,只在她说苦时,她就递上前去。
能否让她开怀些?
不过这些想法自然是落空。
沈明心服药很安静,她愿意配合就从来不难。
无论是多苦的药,她都一声不吭。
泪水又盈满眼眶,何鱼抽抽鼻子,慢慢退后了。
几人都想让这时间过得再慢些,可让她服药的心又是迫切的。
等见到她吞服完毕,极尽贪婪的再看她最后一眼,方才无声离开此地。
赌她心软一时,自然也不敢在这时再令她厌倦。
陈思谨离开后,陈将元也几乎是僵硬而极其不舍的准备起身。
他多想听见她说一句话,如果能让他留下,折寿二十年都可以。
可直到他离去,沈明心也没有开口。
侍女涌入,都极小心而安静。
有馨香传来,却不是脂粉味,沈明心看了一眼。
是夕朝花。
有人轻轻对她问:“姑娘,可要做些什么?”
几乎是每一个人的共识,见到她时,一切都温柔些,再温柔些。
怕将她惊到,心中清楚这不是易碎的物品,感觉上却又怕她碎掉了。
沈明心靠在一个女生的怀中,闭上眼后周围都安静了。
她们都很谨慎,只是守着却不打扰她。
沈明心觉得有些闷,又慢慢睁开眼环视屋中,血腥与药味还未散去。
她说:“我不想待在这里。”
想听海浪的声音,想见至纯至净的东西。
侍女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几番眼神交换,“奴婢……”
她们想说去禀告,即使多半会得到拒绝也要去禀告。
沈明心却不想为难她们了,又是阖眼道:“只是说说而已,不用麻烦了。”
不用麻烦了。
屋外,除开祁扶倾外,所有人都并没有走远。
武功好的悄然飞上屋顶看她,不那么好的也想些其他方法。
只她不见到他们。
他们纵使远远守着她,也是甘之如饴。
一直在外面,却始终不曾进屋,哪怕是在她醒来之时也不敢去一见的祁成岁低眼无声注视着自己的腿。
“祁公子,想好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