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徐奉行谈完话的第二日，昆仑山难得放晴。
浅蓝色的天空澄明干净，麻球似的雀儿早早就卧在了梅枝上，叽叽喳喳的好不欢闹。
即便今日是个大好的晴天，吸入肺腑的空气依旧冷得能把人的血液冻住。
方修允合上窗，往温茶的小炉里添了些炭。
小陶壶的壶嘴不断往外冒出白气，模糊了雪衣青年的眉眼。
方修允半阖着眼神情恹恹。
谢卿年依旧没有回来。
按照方修允原定的行程，今天便应离开昆仑山。
可发出去的讯息和先前那段时间一样，犹如石沉大海般得不到回应。
方修允捏紧手中的传音玉令，独自坐在临窗的软榻上，从清晨等至正午。
直到徐奉行派人过来寻他。
那名弟子说，天堑中的封印事宜尚未完毕，谢卿年要过些日子才能回去。
眼下长生殿派来接方修允回去的飞舟就在浮屠境外候着，只等他过去。
方修允默了一瞬。
回过神以后，他收起桌上的纸笔，倒掉凉了又热，热了又凉的桂花茶，淡声应了好。
昆仑山下的浮屠境入口处。
黑衣银甲，头戴修罗鬼面的长生殿弟子列队位于浮屠境正门口。
空中悬停着十余艘长生殿的灵舟。
接到方修允以后，长生殿高阶弟子立即下令返回蓬莱。
方修允转身进了灵舟内部。
刚取出传音玉令，就见裴景焕给他发来了讯息。
对方先是关切地询问过他的近况，之后才别别扭扭地问他什么时候回玄清宗一趟。
方修允昨夜才从徐奉行那里得知一切真相。
现下看到这条讯息只觉得心情复杂。
理性的克制与感性的冲动永远不可调和。
清醒时的他知道自己不该把刀剑对向心系的人。
可被心魔所控的他却亲手毁了一切。
方修允逆光而立，脸上落了层阴翳。
他第一次发觉传音玉令的温度如此灼人。
他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玉令，过了许久才向裴景焕做出了回复。
系统感觉他心情不好，于是小心翼翼地问：[宿主你还好吗？]
方修允的半张脸隐没在暗处，让系统一时有些难以看清他的表情。
“小九，你说……轮回到底算不算一种解脱？”
系统懵懵懂懂，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方修允哂笑一声：“算了。”
“就当我没问。”
徐奉行说，他曾亲手屠尽璇玑界的苍生。
就连神魂他也不曾放过。
每杀一个人，就碾碎一个人的魂魄。
破碎的神魂无法进入轮回。
清醒过来后的方修允将真身莲子作为高阶幻阵的阵眼，将无数个破碎的神魂拼凑起。
破镜重圆仍有裂痕，遑论人之魂魄。
某些创伤是无法说抹去就抹去的。
系统那边猜测他用的是大范围的记忆重置卡牌。
不过看徐奉行的意思，他用的应当是某种具有缺陷的时空回溯卡牌。
那些已死之人并没有因此起死回生。
但亡魂们的时间的的确确倒转了。
按理来说，时间回溯应该会恢复全部状态才对。
可璇玑界中的人仍处于“死亡”状态。
逻辑上说不通的一个问题，偏偏成了方修允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卡牌到了时间就会失效，到时候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方修允喃喃道：“莲子是幻阵的阵眼。”
“那么那张卡牌究竟是什么？”
他飞快地在纸上记下自己的各种猜想。
高阶幻阵中的一切无限接近于真实。
如果让这场幻阵永远持续下去。
那么璇玑界就和原来的样子没什么区别。
——
三日后，飞舟到达蓬莱。
方修允刚回去就开启了闭关生活，出关时已经是八月底。
等在洞府外的人熟悉而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