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允？你受伤了？”
听着谢卿年那边传来的略显焦急的声音，方修允深吸一口气：“无事。”
镜奴尝到新鲜人血，显得愈发暴戾狠虐。
眼看着恶鬼呲牙咧嘴就要扑上来，方修允不慌不忙地从芥子空间中取出爆破符。
几十张符箓不要钱似的甩出去，在空中炸出绚烂的火花。
镜奴吃痛，连忙后退。
方修允手中的铜镜因着他大幅度的动作不小心从帕子中滑出，正好磕在几块石头上。
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似乎唤回了镜奴的神智。
恶鬼有一瞬间的怔愣，他身上是被爆破符炸出来的累累伤痕，但仍旧拖着副残躯想要够到那面镜子。
方修允赶在他拿到镜子之前将其收回手中，偶然间瞥见铜镜中的画面，一时有些怔愣。
恶鬼的面容更加狰狞，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的白衣青年。
方修允并没有被他吓到，镇定自若道：“想要拿回铜镜可以，先告诉我刘忠的死亡真相。”
镜奴的动作一僵，像是逃避般缩了缩身子，从他喉间发出一阵嘶哑难辨的声音。
对着方修允又是一吼过后，镜奴身形灵活地没入林子里消失不见。
方修允并没有追上去的打算，他对着另一边的谢卿年道：“你那边能偷偷潜入村长家吗？我怀疑刘忠是被人毒死的。”
谢卿年动作一顿，应了好后道：“这位姑娘的家在哪儿？我送她回去。”
方修允如实道：“就是我们刚来这里的第一天，捡到铜镜的那户人家。但她不太想回去，这世上应该没人愿意嫁给一个死人。”
谢卿年瞬间明白了这个姑娘就是刘忠的冥婚对象。
他沉吟片刻：“但野外与村落比起来还是后者更为安全，我还是将她送回去吧。”
方修允心知当下情况无奈，便也没再说什么。
他手中提着秋水，警惕地环顾四周。
整个刘家村被镜奴屠戮殆尽。
方修允一路走来没有看到一个活物。
无论牲畜还是活生生的人，无一幸免。
他甚至还在成堆的尸体里发现了玲姨和她怀里的小孙女。
一老一小已经被啃食的不成样子了，她们的尸身无助地抱在一起。
村子里的其他居民情况也大抵如此，俱是满面恐惧，惊恐地瞪大眼。
而整个刘家村都被笼罩在浓浓烈火之内。
方修允心情憋闷，直接甩出个水龙诀将大火扑灭。
他目标准确地走向村长家，大堂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但棺椁灵柩依然摆放在那里。
他掩着口鼻上前几步仔细查看。
并没有在灵柩里发现刘忠的尸身。
而且棺木里似乎能够看到拖拽的痕迹。
即便大火已经将周围的一切几乎烧得面目全非，顺着那道痕迹倒还算清晰。
沿着痕迹一路走过去，竟是通往水井里的。
方修允趴在井上往下张望，井水在晚上显得幽暗无比。
他定了定心神，捏着传音玉令问谢卿年：“今天你在井下可有找到什么通道？”
谢卿年答得倒是快：“有，那条通道连着村子外的小河，我本想继续探查的，不过往前的路被石头封死了，最后只找到了竹箫残片。”
“好。”方修允收起传音玉令，戴好避水珠之后翻身跃至井中。
谢卿年听着那边传来的入水声，心中不敢怠慢，循着记忆里的位置，将手上提溜着的刘小小送回刘四家。
接着隐匿身形直奔村长家而去。
刘村长正巧送媒婆出门，谢卿年反应迅速地翻身上墙。
待送走媒婆之后，刘村长和妻子守在灵堂里掩面哭泣。
过了许久两人方才离去，灵堂里只留了村长家的小儿子一人。
谢卿年瞅准时机，一手刀将人劈晕。
接着转头看向棺椁。
另一边，方修允进入水下之后展开一道结界，手中拿着夜明珠探路。
井下只有一条通道，对他而言倒还算宽敞。
不知游了多久，他看到水面上透着一丝光亮。
方修允往前游去，顺着水面上的浮光破水而出，接着召出秋水在手，警惕地环顾四周。
周围是一处野坟地。
也不知道刘家村那群人怎么想的，竟然敢把乱葬岗的位置设在水源附近。
方修允提起秋水向前走去。
附近安静的可怕，连虫鸣声都听不到。
他穿过道道无名石碑。
一些坟墓甚至只是草草掩埋，黄土之中露出森森白骨，其上还沾着腐肉。
探出的神识告诉他周围正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
方修允神色不变，继续搜寻可疑痕迹。
隐在暗处的某个东西睁着眼白望向他，口中的涎水滴落在地上。
方修允耳尖一动，运起灵力直逼恶鬼镜奴。
镜奴自知被发现也不慌，四肢并用地爬到身旁的树上，对着方修允呲牙咧嘴。
恶鬼的獠牙上还沾着人血，看起来恐怖至极。
“刘忠被你带去哪了？”方修允收剑负于身后，一手竖在胸前，单手捏了个法诀。
辟邪金印自他手中飞出，追着镜奴而去。
恶鬼几番躲蹿依旧闪避不及，身上被打下金印动弹不得。
一阵令人牙疼的滋啦声响起，恶鬼痛的大声嘶吼。
方修允冷眼瞧着这一切，又问了一遍：“刘忠被你带去了哪里了？”
他算是弄明白了。
幻境中的所有人身上皆有灵力波动，唯有他尚未见过的刘忠尸身。
说不定破局的关键就在于刘忠。
地上的恶鬼明显听得懂人话，可惜就是不干人事。
方修允眉心一跳，失了耐心。
诛仙链从芥子空间中飞出，将恶鬼死死钉在地上。
“我曾经听过一个故事，说的是书生于山间吹箫时遇到过一位貌美少年。”
“那位少年其实是山间鬼魅，本想吃了书生，但跟书生交谈久了以后却动了凡心。”
恶鬼挣扎的幅度减小，鬼瞳不安地来回转着。
方修允接着道：“人鬼殊途，那只鬼魅最终选择了不辞而别，再与书生见面时是一场宴会上。”
“彼时的鬼魅即将修为大成，只要它能够一点点吸取到女将军的阴精生魂。”
“奈何书生不知情，还道是鬼魅化作的少年被迫承欢，却不知鬼魅自有他的一番考量。”
“书生为了还鬼魅自由，答应了与将军拼酒，鬼魅不忍心看少年如此，便在女将军要喝的酒坛中下了药。”
“却不料书生误喝了那坛本应交给女将军的酒，书生死后鬼魅悲痛欲绝，但它修为尚未大成，并非破敌万千的女将军的对手。”
方修允冷眼瞧着地上那只恶鬼：“鬼魅化做的少年自知不敌，便假死脱身。”
“镜奴，那只恶鬼就是你。”
“刘忠去了哪里，告诉我。”
被束缚在地上的镜奴唇角翕动，眼中有泪光显现。
方修允并不同情。
要不是看到那么多熟悉的物件，他也不会想起来镜奴和刘忠的故事。
在他还是十方宗弟子的时候。
江与眠曾和几位师兄下山除祟。
除的便是这只恶鬼镜奴。
当时这只恶鬼总共杀了一百三十三口人，吸取了那些人的魂魄之后可谓是功力大成。
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其困住。
但那只恶鬼竟是天雷劈不碎，法器洞不穿。
无奈之下只得交由修真界世家宗门联合而成的宗正盟处置。
据说是让一只上古神兽制造了一个幻境，用幻境将其彻底困住，一点点消磨恶鬼元神。
眼下看来，当年那只恶鬼虽是被磨掉了不少修为，但尚且没有被完全消灭。
方修允将剑尖对准镜奴的眉心。
恶鬼毫无求生欲望。
他已经苟活多年，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下去。
从刘忠身死那天开始，七天一个轮回，他不知道将村子里的人杀了几次了。
可那些都是幻境。
刘忠回不来了，他也回不去了。
方修允一剑刺下，这一剑包含了凌厉剑意，以摧枯拉朽之势破入恶鬼识海。
在识海里有着一枚小小的铜镜。
那便是镜奴的本体。
若不是方才在村口跟恶鬼对战时，那枚从谢卿年所处的幻境那里带过来的铜镜掉在了地上，方修允还真的发现不了铜镜就在镜奴识海。
随着镜子被毁，周围的一切再次产生水纹状纹路。
可他并没有直接进入玄天塔第五层。
水纹状的纹路消失之后，方修允发现自己还在原地，唯一不同的是少顷的打斗痕迹全都没了。
他蹙眉思索问题所在。
难道要把目前的所有镜子全都毁灭？
恶鬼本体里有一个，遇见恶鬼之前，他从尸体上取下过一个。
最后一个在谢卿年那里。
这样想着，方修允赶忙用传音玉令联系谢卿年。
“阿年，你那边情况如何？”
玉令里很快传来谢卿年的回复声：“棺椁里没有尸体，我担心干扰你与镜奴对战，便没有联系你。”
方修允赶忙将自己的发现说出去，谢卿年瞬间意会。
两面铜镜被同时损毁。
周围再次出现水纹状纹路。
一阵极强的眩晕感之后两人同时出现在第五层。
这一层主要针对修者心境进行试炼。
某种意义上来说，谢卿年与方修允都是活了万年的人物了。
二人心境俱佳，更何况明知这是幻境，自是不会上当。
因此轻易便入了第六层。
再睁眼时方修允身边空无一人，手心的温热感停留在了眩晕感结束的上一秒。
他忽略掉心中的失落，认真打量周围环境。
这里是一处山洞，洞壁上缀着许多亮闪闪的紫色水晶。
山洞的通道里隐隐能够感受到些微凉风拂面。
方修允正欲从芥子空间中拿些照明符出来。
却发现自己根本动用不了灵力。
所幸秋水和诛仙链皆是他的本命法器，只需心念所动便能召出。
可是秋水剑应召而出之后才发现自己也用不了灵力。
甚至连变为人形都不可能。
现在属于是回也回不去，留下来也帮不上太大忙的尴尬状态。
方修允感受到秋水的沮丧，摸了下剑身，安慰道：“没关系，我们家秋水很锋利，足够用来防身了。”
安慰好了秋水，方修允不敢大意，抬步向前走去。
洞里面还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东西。
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方修允累的满头大汗，无奈之下只好靠在山洞的石壁上休息。
似乎是没了灵力，身体的各项机能也恢复了凡人水准。
肚子久违的传出咕咕叫的声音。
还好袖子里就放有辟谷丹，方修允倒出一粒嚼吧嚼吧咽下。
坐在原地抱剑休息的时间里，他偶然闻到一股极淡的尸臭味。
方修允猛地睁开眼睛，放轻步子向前走去。
山洞的通道只有这一个，为了防止出现鬼打墙，方修允还特意在洞壁上做了记号。
可以确定的是，他目前一直都是在往前走。
又走了许久，尸臭味越来越浓。
奈何回头也是一无所获，方修允只能忍着这股味道继续向前。
洞壁上也不知是水晶还是其他什么，那些东西发出微弱光芒，照亮方寸之地。
随着尸臭味变得难以忍受，方修允听到了山洞最里面传来的怪物的嘶吼声。
而且不止一只，从声音上来看至少要有上千只怪物。
就像来到了某种生物的巢穴一般。
方修允不由得心神一凛。
现在碰上可不妙啊。
但回头也……
他长舒口气。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先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再说。
他放缓了迈开的步子，几乎是一步一步地挪过去。
让方修允没想到的是，路的尽头竟是一处深陷在下面的巨大石厅。
而他目前所在的地方距离下面那群怪物有十几米高。
因为紧张，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方修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石厅里站满了尸人，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现世时看过的丧尸恐怖片。
这处石厅的规模宏大，再加上山洞光线昏暗。
一时之间根本找不到尽头在哪里。
下面的尸人少说上万。
前边又没有路了。
他还没有灵力。
情况简直不能更糟糕。
方修允一手撑在墙上，微微前倾身子向自己所站的这处位置周围看去。
下面是尸人，左右两边是光秃秃的石壁。
方修允试着转头向上看去，却不曾想他的头顶挂满了吸血蝙蝠。
一个个的全都睁着双血红的眼睛。
方修允：“！！！”
就说照亮大厅的红光是什么，原来石厅上面全是蝙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