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卿年丝毫不急，甚至慢条斯理地取出了上古神器射日弓。
他将方修允好好护在身前，紫金色的雷系灵力在射日弓上凝出灵箭，对着那只冲过来的金乌。
方修允人都傻了。
往年神器不常出现，现在又是东皇钟又是射日弓。
不愧是他对象，够厉害。
金乌幼崽还记得作为蛋蛋时候的事情，是方修允一直用保温鼎给它保持温度，甚至在方修允得了空闲的时候，还会给它唱歌、讲故事，做各种胎教。
因此它已经把方修允当成了自己的爹爹。
爹爹有难，宝宝不能不救！
九只金乌残魂跟谢卿年剑拔弩张之际，金乌幼崽长啸一声，唤回了冲出去的那只金乌。
谢卿年见对方犹豫过后怒气冲冲地收了那副想要啄死他的架势，便识趣地收回射日弓。
本就只是吓吓它们，没想真的把这九只金乌的残魂打散。
何况他并不想当着方修允的面大开杀戒。
那九只金乌发出声声低吟，似乎在劝族中幼崽不要袒护人类。
但架不住金乌崽崽铁了心地认方修允为爹。
几只成年金乌很炸毛。
老十的孩子怎么比他脾气还要倔？
小金乌见劝不住几个伯伯，郁闷至极地一脚蹬掉蛋壳，跟个小炮仗似的直冲方修允而去。
谢卿年知道幼崽没有恶意，便没拦着。
是以金乌幼崽很轻易便落到了方修允怀里。
落到他怀里以后，原本只有成年人半臂大小的三足金乌化作一位穿着红色小肚兜的女娃娃。
头上还有两个可可爱爱的小发髻，模样看上去至多一岁，声音奶声奶气的：“阿爹阿爹！”
方修允手一抖，怀里的胖娃娃害怕他手一松，把自己摔下去，忙往他怀里钻了钻，赤金色的大眼睛里满是得不到回应的委屈。
注意到女娃娃的动作，方修允心下一软，小心翼翼地把她抱紧了些，坦白道：“我并不是你爹爹，你爹娘已经随着扶光仙君飞升去神界。”
金乌幼崽点头如捣蒜：“宝宝知道！但孵我、教我、养我的都是阿爹，所以阿爹就是宝宝的阿爹！”
方修允被逗笑，瞧着粉雕玉琢的小女娃，越看越觉得可爱，不过他还没忘记天空中那九只盘旋而飞的金乌。
他抱着幼崽，望向不安长啸的金乌残魂，冷声道：“几位也曾是仙鸟，却为祸人间，犯下滔天罪孽，如今沦落至此也算因果报应。”
九只金乌自知理亏，如今残魂被困于此方秘境不得出，是神界降下的惩罚，也是它们罪有应得。
可要它们眼睁睁看着族中唯一的后辈落入不知底细的人类之手，它们不敢赌。
其中一只金乌口吐人言，嗓音浑厚低沉：“人类，你如何保证自己不会危害我族幼崽？”
小女娃胳膊肘往外拐，不管自己亲伯们怎么想，只扒拉着方修允不松手。
方修允揉了两把小娃娃的发髻，再看向金乌时，眸光坚定毅然：“方修允愿以道心起誓，定会护好金乌幼崽，将她养大，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举措。”
从见到幼崽变成人类模样的那一刻起，方修允就歇了跟其订立灵宠契约的想法。
多个孩子也行。
总比多个人形宠物来得好。
那样太奇怪了，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何况灵宠契约并不是特别平等。
若是主人亡故，灵宠也会跟着死去，但灵宠伤亡却不会危及主人性命。
无论这孩子是不是真心认自己为父亲的，她既然叫这一声“爹爹”，方修允就会担起相应责任。
金乌幼崽懵懂，不知道以道心起誓是何种珍重的誓言，但神兽生而开慧，她只知道爹爹愿意护着自己，这就足够了。
随后她有样学样，奶声奶气道：“宝宝也以道心起誓，会护好阿爹！”
道心立誓，跟心魔誓一样，一旦开始立誓便不能阻挡，不然立誓者会受到反噬。
方修允实在是拦不住，心中不断腹谤，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啥誓都敢发！
他欲哭无泪：“乖宝，你不要学我发誓，我是为了给你族中长辈一个承诺，你这是做什么……”
金乌幼崽只觉得好玩，咯咯笑着欢呼：“承诺！承诺！宝宝也要给阿爹承诺！”
那只口吐人言的金乌本就瞧着方修允并非恶人，更何况金乌一族生而具有目视旁人不能视之物的本领。
它能看到方修允身上隐隐有神格显现，明显是位神明。
至于他身后那位身负射日弓的男人更是不简单，不仅诸天气运加身，其中还暗含天道法则。
难道是天道半身？
可等金乌仔细瞧去，却又觉得自己看错了。
天道一向无情无欲亦无欢。
又怎会对位普通神明生出爱慕。
它看得清楚，尽管谢卿年一直没开口，但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身前的方修允身上，眼波流转间，尽是纯然爱意。
他身上的那抹天道法则，也许是天道对自己完美造物的赐福吧。
现下方修允以道心起誓，金乌不好再过多要求什么。
其余几只金乌见老大如此，也没再向方修允发难。
它们曾是神兽，却因私欲犯下滔天杀孽。
神兽生而自傲，漠视凡人生命。
可这数十万年来，它们已然醒悟，如今再看族中唯一的小辈时，只希望金乌血脉能够延续下去。
更何况这个孩子还是金乌与白凤混血。
数十万年前的莽荒时期。
神明临世、凡骨登天。
它们神兽族群更是庞大。
反观现在，白凤、金乌两大上古神兽血脉竟只剩这一个混血。
感叹物是人非之余，它们也无能为力。
年岁最长的那只金乌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
看向方修允怀里的女娃娃时，眼神不自觉柔和下来。
罢了，就在它们神魂彻底消散之前，为小辈们最后做一些事吧。
方修允不解地看着九只金乌依次向着天上的金日飞去，伴随着嘹亮的清吟，脚下深不见底的海洋翻起阵阵巨浪。
巨浪里蕴含着冲天灵力，与两人刚进来时海面上笼罩的煞气、怨气不同。
其中的灵力至纯至善。
被这样的灵力环绕着，方修允只觉得舒适异常，而且他惊讶地发现，这些灵力中还有福祉。
看着环上自己指尖的淡金色福祉灵光，方修允的心情有一瞬的沉重。
许久之前，方修允曾在璇玑界大陆北面的极寒之地遇见过一位十世善人转世的福运之子。
那人说，自己的福祉可以化作护体金光，要是他愿意，还撕下来分给别人一些。
当时方修允跟那个福运之子关系很好，还给他起了个“小福神”的外号。
在方修允的央求下，小福神极其大方地分了一大块福祉给他。
可惜，小福神为了救下被众生虐杀的他，散尽福祉，最后只落得个枯骨腐朽的下场。
临死前，小福神浑身浴血，拖着副残躯把方修允背出了魔窟，他笑着说：“都说宁为兰摧玉折，这辈子我名金兰，下辈子我的名字里带个玉，你可要找到我，给我补偿。”
本来这段记忆早就被他忘在脑海深处，可因着鎏金池里的福祉又想了起来。
方修允活了太多年，很多记忆只有在看到某种相似的人或物时才会被重新唤醒。
就像他还是江与眠时，养大的那位鲛人少年。
或是现在突然被他想起的“小福神”。
名字里带玉的人那么多。
方修允怎么会知道当初的好友现在又是谁。
不过自己身边就有一个“席玉”。
方修允莫名心虚地觑了眼身后一直看着他的谢卿年。
不会那么巧吧？
谢卿年疑惑地歪头。
方修允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它们是在做什么？”
谢卿年并没有直接回答：“天上那个太阳并非真的，而是梵天界，也就是神界用来监视金乌真心悔过的‘眼睛’。下面鎏金池的灵力是这些金乌的。”
“传说古神后羿杀了这些金乌以后，将其血肉投入熔炉，制成金轮枪。又抽取其灵力投入鎏金池，用金乌自己的灵力去镇压它们的残魂。”
方修允记挂着怀里的金乌幼崽，在谢卿年说“杀金乌”的时候就捂好了小女娃的耳朵。
他小声道：“别吓着她了。”
谢卿年一愣，忍笑道：“金乌并非凡鸟，就算捂住耳朵还是能够听见我们说话。”
方修允有些尴尬地跟怀里撅嘴就要哭的小女娃大眼瞪小眼，一阵手忙脚乱地哄着孩子：“乖宝不哭，你这个爹爹大笨瓜，不要管他。”
金乌幼崽对谢卿年的印象并不多，只知道这人对方修允很好，二人关系很亲密。
看在这人对阿爹很好的份上，宝宝就勉为其难地不计较他刚刚说的话吓鸟了！
小女娃软绵绵地“哼”了一声，依旧撅着嘴，闷头埋在方修允怀里不吭声。
方修允学着系统给他调来的育儿手册，极其不熟练地轻轻拍着小女娃的背，安抚孩子情绪。
天上，那九只金乌环旋而飞。
方修允接上谢卿年刚才的话：“你的意思是他们要引鎏金池中的灵力给乖宝？”
谢卿年沉吟出声：“不止那么简单，可能还会帮你补上福祉，金乌为神兽，自带福祉，可师兄身上的福祉在很早之前就被那群无知民众剥离分食。”
说到这里，谢卿年眼底划过戾气。
方修允眸光一黯。
何止是他的福祉。
还有好友小福神的。
失去信众，又拒绝从诞生之物——魇中获取神力。
因此那时的他不过是一个空有神格却毫无神力的神明。
只能任人宰割。
后来他彻底堕落，卸下心防，决心接受魇中的神力。
众生欲望无尽，他的神力自然无尽。
可一旦接受了那般肮脏的神力，等着方修允的结果只能是沦为邪神。
方修允强自镇定，压下了脑海中涌上的痛苦回忆，望向天边的九只金乌。
天空中悬着的太阳发出一阵震颤。
伴随着金乌的长吟，从其间倾泻而出金色神力，直直洒向方修允。
鎏金池里的灵力混合着福祉缠上方修允三人。
谢卿年本就是气运之子，不需要再有福祉加身，索性将其全部引向方修允。
方修允现在算是彻底压不住修为了，身体一阵发软，脸色潮红。
谢卿年看到后索性将他打横抱在怀里，唤出了只傀儡帮他看好金乌幼崽。
小女娃知道阿爹情况不对，但也明白另一个爹爹有办法解决，便乖巧懂事地让傀儡抱着，不哭也不闹，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望向方修允。
九只金乌方才引着灵力向三人汇去，现下已是筋疲力尽，最后的残魂即将消散。
彻底消失前，金乌们围着女娃飞了一圈又一圈，最后一声清吟过后，九只金色影子化作渺渺白烟散去。
那些灵力不断在金乌幼崽和方修允身上堆积。
谢卿年一边为方修允疏通灵脉，一边还要兼顾傀儡怀里的女娃：“按你本性来，把这些灵力吸纳消化掉。”
小女娃懵懵懂懂，听话地吸纳灵力。
随着二人身上的灵力越聚越多，原本飘散的乌云重新聚拢。
谢卿年知道这是两人的雷劫要来了。
方修允还好，最多不过连跨两个大境界。
可金乌幼崽估计要直接跨到洞虚期，雷劫绝对又多又密。
思索过后，谢卿年分出一缕神识附于傀儡之上，又召出惊鸿和秋水跟着她，离远些渡劫。
惊鸿瞥了眼埋在谢卿年胸口泪光点点，正微微张着嫣红薄唇喘息的方修允，顿时浑身一僵。
逃也似的拉着眼睛死死黏在自家主人身上的秋水，叫上谢卿年的傀儡一起，往鎏金池的另一边飞去。
惊鸿很有自知之明，坏什么都不能坏主人好事。
鎏金池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汪洋，其上根本没有落脚点。
等惊鸿他们带着金乌幼崽飞远了，谢卿年丢出一个飞舟，抱着方修允落到飞舟上以后。
玉龙剑自觉结起防御阵法，长枪揽山雪跟诛仙链也飞了出来，帮玉龙剑加固阵法。
“等会儿可能会有两次雷劫，时间有些长，修允，你忍耐一下。”
方修允无力地攀在他身上，已经被该死的体质磨得神智混沌。
闻言愣愣的睁大双眼。
长的是雷劫的时间吗？方修允不这么觉得。
身上陡然一凉，是谢卿年解下了他的衣服。
腰身被人揽住。
下一刻，唇上传来温热吐息。
——
意识丧失的前一秒，方修允只在乎一件事。
那就是白扔了那么长时间的水球，最后还是没压住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