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才人坐在凤章宫偏殿的窗下对着一面铜镜借着昏暗的烛光看着自己的容颜,低声问伺候自己的宫人巧珠道:“人都走了吗?”
巧珠也是姜后安排给她的人,所以很多事情她也不敢随意跟巧珠说。巧珠瞄着门缝看了一眼道:“人都走没了,门口停着的步辇都没了。”
姜才人一点一点摘下头上的首饰放在匣中,构成她空荡荡的妆奁之中唯一一点颜色。她想说明妃娘娘可真好啊,一看就知道养尊处优惯了的那种从容安逸,面对着皇后娘娘就像是自己的娘和婶子聊天似的。可是自己却站在一边,看着她们说着自己根本不能插嘴的家常话儿。
那个时候明妃娘娘打量她很久,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还是令她有些手足无措。
巧珠低声道:“才人,咱们屋子里的炭火都有些灰了,奴婢去问问燕衣姑姑再讨一些吧。屋子里烛火也不亮,您别熬坏了眼睛。”
姜才人不知道巧珠的忠心与否,想了一下终于压低了声音道:“罢了,燕衣姑姑整日忙着照顾皇后娘娘,咱们何必拿这件事情去烦她呢。你装个手炉搁在床上给我暖和一下,我就去——”
她原本想说要去昭阳殿里伺候皇后娘娘,可是转念一想皇后娘娘未必愿意她跟在眼前,索性也不说了,转而对巧珠道:“我做了一个帕子,一会咱们给皇后娘娘送去吧。”
巧珠常年在宫里伺候,看着形式也知道姜才人不信任自己,也就不多说了,面上带笑陪着她夸了一堆帕子的好处,最后还道:“奴婢嘴拙,说不出来才人的手艺呢。”
姜才人被夸了一通,这才起身收拾好了出门。一道门隔着的仿佛是两个世界,一边是她阴暗的空旷的侧殿,连蜡烛都要算计着点起来,身边只有两个宫女伺候着。另一边却是敞亮的宫殿和来往不绝的宫人,墙壁上绘着文采辉煌的凤凰,凤尾被一点雪色掩藏了起来。她扶着巧珠的手走向几步之遥的昭阳殿,那宫人都退避到两旁,对她根本没有什么恭敬。他们的态度,就是姜后的态度,姜才人很明白。
在这一瞬间,姜才人只有靠着一点最后的活下去的念头才能够支撑着自己继续走下去。
姜后正在宫殿之中坐着等旁边的小宫女给她修指甲,一见她进来了也只是换了个姿势半笑不笑道:“姜才人,坐吧。”
姜才人先行了礼,谢了恩,这才坐了半个绣墩子道:“臣妾为娘娘新绣了一个帕子,不知道得不得娘娘的喜欢。”
姜后“哦”了一声没有说话,燕衣便走下来道:“奴婢拿给娘娘瞧瞧吧。”
她拿过来手帕见上面绣着十分精致的凤穿牡丹图样,上面的翎羽都栩栩如生的,口中赞了一句“才人真是好手艺呢”,这才掉头给姜后看道:“娘娘您瞧。”
纵使她费心周全,姜后搭眼一看道了一句:“是还不错,收起来吧。”然后抬起头看了一眼姜才人道:“你费心了。”
姜才人知道姜后这句话也就是敷衍客套,仍然强笑道:“娘娘喜欢,就是臣妾的福气了。”
姜后修完一只手,又把另外一只手递给小宫女,其间身子换了个姿势,冷冰冰道:“你可知道,陛下召幸了朱氏?”
姜才人闻言脸一下子白了下去。她整日都在凤章宫内战战兢兢的侍奉姜后,连凤章宫的大门都不敢随意踏出去,哪里能够知道陛下召幸了谁?
朱氏,她在选秀的时候就见过这个人,也曾经和几个秀女凑在一处听别人说这是山里面出来的凤凰,不知道有怎么样的造化呢。但是她见过,别说是看了一眼便能几辈子都记着的卓贵嫔,明妃娘娘也比她出众许多,如何会在秀女之中拔得头筹呢?
姜才人连忙站起来跪下道:“臣妾无能。”
“你是无能!”姜后忽然厉声道:“谁不知道朱氏是慧妃的人,陛下难道不是在打本宫的脸?”
姜才人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糟了池鱼之祸,但也不敢大意,膝行两步上前,再抬起头来已经是一副怒气冲冲的表情:“朱氏一身乡土气,陛下也就是看个新鲜,哪里会因为事慧妃的缘故。娘娘是中宫之主,陛下是因为娘娘的面子才暂时不召幸臣妾的,娘娘难道不能体味陛下待您的苦心吗?”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嘴里面含了一把锋利的刀子,每说一个字嘴里都是划伤了一个伤口,到了最后已经满嘴都是血腥气。她在对着自己残忍去劝慰一个在她眼中愚蠢的女子,可这女子天生好命,自己只有暂时低头的份。
姜后挑眉道:“怎么,你说这些话是真心的吗?”
姜才人端正姿态向她扣头,额头抵着冰凉的砖石一字一句道:“臣妾深知自己入宫就是为了保住娘娘的荣华和与陛下的恩爱之情,不敢有其他念想。只愿日夜祝祷娘娘千寿瑶光帝姬安康。”
姜后凝神端详她许久,终于洒然一笑:“是了,你既然有这份心本宫心里都会记得。等到你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了,本宫自然会请陛下封你为贵嫔,让你安然度过余生。”
姜才人听到这句话,喜不自胜抬起头来惊喜的看着姜后道:“臣妾不敢有这样的盼望,娘娘大恩臣妾粉身碎骨难以为报!”
有所求的人,才会更让人安心。
可是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心里面清清楚楚的知道如果自己真的生下了一位小皇子,姜后和姜太师必然会对自己除之而后快,以防皇帝的生母心怀不轨。
她的心底像是额头一般冰凉一片,清醒着看到可能的未来。
可是凭什么呢,她也是姜家人,只要是她的孩子登上皇位,不也是姜家的荣华吗?为什么自己就要认命的接受一场悲哀的命运等待着去死呢?
她微微笑着从地上站起来之后退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