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后觉得萧屹这句话来的突兀,正欲问时,忽然看见萧屹的脸上带出了一点如同暖阳的笑意。这种笑容她或许曾经在嫁入宫中的一开始曾经在那位如同世家公子一般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的脸上见过,可是后来却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了。也许是世事不同当年,也许只是人心两异却不肯承认。
姜后看着萧屹把名单折起来交给孙保来送下来给自己才坐直了身体冲着自己道:“皇后现在整日忙着选秀的事情,又选了这么多世家女,可是因为瑶光年纪渐渐大了,要为她相看驸马的缘故?”
姜后难得与萧屹这样和煦的相处,虽然心中一愣不知道萧屹这句话从何而来,但是转念一想瑶光确实已经大了,萧屹又一向心疼这个长女,心里惦记着也不足为奇,再不肯说一句自己没有过这样想法的话,只是笑道:“臣妾没想到,陛下忙于朝政还会惦记着瑶光的终身大事,瑶光若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她的脸上,也不由自主露出了一点宁静的微笑。
这对最尊贵的夫妻几年以来第一次这样和平的对坐说话。萧屹把玩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问道:“妃嫔的事不算是什么大事,瑶光却渐渐大了,纵使皇后舍不得,也要为她早早相看起来,不然等到好男儿都已经定下了亲事,瑶光恐怕只能找一个比自己小的驸马了。”
姜后心中有些奇怪,不知道这种家长里短的话萧屹是从哪里学会的,言语中敷衍道:“陛下放心,瑶光可是您的长女,多少人家的求娶呢。”
她一说这话,萧屹来了兴趣,稍微探身向前问姜后道:“皇后都相看了哪几家,不妨说来给朕听一听?”
姜后方才的话都是为了哄萧屹高兴,哪里就真的相看过人家了。萧屹这么一问就是问到了她的命门,只得垂着眼睛道:“这还八字没一撇呢,臣妾也不好和陛下说。”
她这托词找的也牵强,挡不住萧屹对于这件事的兴趣。萧屹直接一挥手道:“皇后放心,这羣祥殿里的人都嘴巴牢靠的很。今日的话出的你口入了朕耳,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你且说来与朕商讨一二,不可自己果决。”
姜后无可奈何笑道:“陛下说的是,臣妾却是看了几家……”
她一边说一边在脑子里面绞尽脑汁的回想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嫂子可曾说过哪一家有年少有为的英俊儿郎了没有,末了也只隐隐约约想起一个,只能暂时拿出来充数道:“其中只有一个臣妾看的还好。”
萧屹问道:“你说说吧。”
姜后暗自在袖子里面掐着手指,感觉自己的大脑这几年都没有这样快速的运转过,嘴里却没有丝毫耽搁道:“原是恭敬郡王家的小子,名唤封云,如今十四五岁,和瑶光的年纪也相当。虽然不是长子,可好在自己知道上进,又没有爵位这样束缚着,或许和瑶光算是一场缘分。”
这人是姜后从记忆里面死拉硬拽出来的,说是靠不靠谱连她自己也不确定。萧屹却兴致勃勃比较了一二道:“难得皇后不看重家世,这封家虽然说是郡公但也只是一富贵人家罢了,这封云若是真如皇后所说也算是一个良配。这驸马用不着什么爵位出身,只要是对瑶光好知道忠心不二那最难得,只是……”
姜后见萧屹越说越高兴,生怕他一个忍不住就直接今天把瑶光和这个封云的亲事拍板定下了,忽然听见他说了个只是才能稍微松了口气,接着听萧屹道:“如今北齐不能安生两日,朕也没有空照顾瑶光这边。然而她未来是要做公主的,还是看一看时局再说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纵使是姜后也像是隐隐约约听出了一点恐怖的意味,似乎是萧屹现在不愿意将瑶光的亲事定下来就是要等着万一哪一日北齐需要和谈,送过去一位公主和亲岂不是正好?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若是旁的女子哭哭啼啼不肯去,她必然也要搬出一堆家国大义出来,可是轮到了自己女儿身上却让她立刻慌了手脚。
姜后状似懵懂道:“这人选臣妾还得去回去看一看才成,总不能贸然给瑶光定下来。可是瑶光到底年纪不小了,臣妾嫁给陛下的时候也是及笄之年十五年华,若是总留着她难免叫她虚度年华。早点和驸马培养感情,总好过驸马有了房里人之后好许久。”
萧屹没有想过姜后心里面会有这种警惕,今年北齐的事情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心血,连凤安宫也只能派孙保来常去看看,要么就是嘱咐薛羽在太后面前尽孝。最开始顾蓁也能常去,现在月份大了却不能够了。他没有一次像此时这样觉得自己的皇位这样的不安稳,对自己的号召力这样没有信心。
他不仅仅要应对着北齐的挑衅和图谋,还要在朝堂上应付着面前这个女子的父亲和族人带着一群自以为是的大臣兴风作浪。甚至在某一个时间段里,他只想在烛光下坐在羣祥殿里看着大殿之中挂着的南陈疆域图几次举起酒壶,最终还是放下了。
逃避的只是懦夫。
他不想做一个懦夫,所以只能硬着头皮一点一点的拔除异己,稳定政治。
他轻轻笑了一下道:“皇后思虑周全,就这么办吧。”
姜后敲定了这件事便赶紧起身告退,怕过了一会萧屹若是改了主意就不好了。萧屹也不留着她,目送她前脚离开羣祥殿的一刹那,那跟在她身后的雀纹忽然站住了脚步冲着他所在的方向微微一笑,依旧是在他来不及反应之前,她低下头像是从来没有抬过头一样离开了。
萧屹吩咐孙保来道:“查一查皇后身边的宫女到底是什么来头,有什么心思?”
孙保来不知道萧屹差这个是为了什么,但仍旧认真道:“奴婢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