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朝朝站在原地,看着11岁的自己逐渐远去。
这种感觉很奇妙。
她已经不记得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记不清他和她的相遇,不记得她从前许下的生日愿望。
那只是一个小孩天真烂漫的一句玩笑。
可周越楼,认认真真地,把那句玩笑,当成了救命的稻草。
于是他靠着她给的一半快乐,坚韧地活了下去。
*
起初,周越楼并没有想把这只猫带回去。
他带着猫走在街上,心想着找个好心人,把它托付。
周越楼现在没有余力和心思养猫。
写了张牌子,把它放在人流量最大的路口,然后默默坐在长椅上,看着那个纸盒子。
诚待收养——
一个放学的小孩路过,看了两眼,依依不舍地走了。
一个刚下班的女生路过,揉了两下小猫头,叹了口气,走了。
小猫在笼子里喵呜喵呜叫着。
周越楼的内心有些挣扎,想了想,还是把那只黑猫抱回了身边。
密雨消散,天地间清爽广阔,带着雨后独有的芬芳气味。他仰起头,看着跨越城市大厦的彩虹,从云端到另一个云端,夕阳金色的光辉倾洒人间。
他扭头看向身旁的伞。
雨天能有一把伞,是确幸。
雨后能有一道彩虹,是万幸。
周越楼的手机响了。医院那边打了电话过来。告诉他陆芸香的骨髓检验结果出来了,现在并没有急性白血病的危险,只是需要输血静养,保证不劳累不受伤不流血,就能慢慢康复。
这无疑是他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他的人生忽然在这一刻走了运。
几乎是一瞬的泪水盈眶,他带着那只猫,去了隔壁病床阿姨提过的A市有名的蛋糕店。
并不是那种装修的好似童话故事的蛋糕店,是一个A市的老字号,一个极其不起眼的门牌,做着朴素的老式鸡蛋糕,和这个日新月异的城市、崇尚着精致主义的消费主流好似格格不入。但这家店依旧热火朝天。
一辈人有一辈人的童年,陆芸香喜欢吃那种鸡蛋糕。
程朝朝也尝过那家老字号的糯米鸡蛋糕,又香又软,是十里八乡的有名。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火爆,早上六点钟就会排出长长一条队。可周越楼来到那的时候,以往门口长长的队伍却突然消失了。
周越楼有点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仰头看了一眼招牌,又看了一眼手机,确定没走错。
店里面那个老板正在辛勤地忙碌,他抱着一板刚新鲜出炉的鸡蛋糕,放在托盘上,一个抬眼就看见了门口那个鼻青脸肿、浑身湿透的男孩。
糯米鸡蛋糕散发着甜甜的香味。这样一个簇拥着香甜气味的小小门店中,老板的笑显得也格外和煦。
敦厚的男人笑起来眼睛合成一条缝,“霍,我还说今天下这么大的雨,没人来买呢。”
他转过身对着里头忙活的女人叫道:“老婆——我们家的鸡蛋糕已经这么受欢迎了吗?”
老板娘放下了手上的面团,探了个头出来,“呀,这还是我们今天第一个客人呢。”
下雨确实是件好事,至少今天他不用排两个小时的队。
买了点着名的糯米鸡蛋糕,周越楼坐在店面不远的路边,掰了一半递给那只小黑猫,自己吃了一半。
轻盈香甜的口感。
周越楼忽然想起了那个小女孩最后的笑,她圆润明朗的眼睛,有些像这只猫。
其实人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
于是他第一次动了好好过生日的想法。
他又想起刚刚那个小孩说的,“过生日,无非不是唱生日歌,许愿望,吹蜡烛,吃蛋糕。”
生日歌......还是不唱了吧。他唱歌也不好听。
许愿望......他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吃蛋糕......这个算蛋糕吗?
缺根蜡烛。
老板娘看着那个奇怪的顾客再次走了进来。
周越楼扫视了一圈店里,有些局促问道:“你们这,有蜡烛吗?”
老板娘将蜡烛递了过去,意外道:“今天你过生日?”
周越楼接过蜡烛,低声感谢了一声,想了想,再次问道:“能帮我点燃吗?我没有打火机。”
老板娘看着他捧着蜡烛火苗,小心翼翼地背影震惊了。
夫妻两个叹了一口气,看着那个男孩蹲下身,把蜡烛插进自己家的糯米鸡蛋糕中。
周越楼看着跃动的火苗,心里也莫名有了一股雀跃。
小黑猫绕着他转了一个圈,蹭着他的衣腿。
周越楼闭上眼睛。
夫妻俩搬出自己家的音响放在门口,忽然,震耳欲聋的“生日快乐歌”响彻整个街道。
“雨停啦——开业啦——该排队的还是排队啊。”
他睁开眼睛,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芒直射眼睛。
蜡烛跃动的残存火光之中,他见到了一个人。
和那个小女孩有着一样的眉眼,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的模样。
还有,那双漂亮的眼睛。
她逆着夕阳的光芒,哽咽着声音给他唱歌。
“祝你生日快乐。”
怎么和那个小女孩唱的一样难听?
周越楼吹熄了蜡烛,一阵青烟扬起。
是的,雨停了。
*
程朝朝流着泪唱完最后一个音调。
一万遍生日快乐。
迟到了多年的生日快乐。
跨越时间、跨越生死,远道而来的生日快乐。
你能听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