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漾舟提前到了目的地。他特地选的一家程朝朝常去的猫咖。
他像是没睡好，眼底下挂着一圈黑色阴翳，人看起来也憔悴。
偶有一两只不识趣的小猫蹭到他的身边，他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随即将它们拂的四散而开。
他原先并不爱猫这种动物。
高傲的太高傲，粘人的太粘人。
很多时候，这种动物都像周越楼一样。
程朝朝提前十分钟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已经看见徐漾舟一个人静静坐在角落，他若有所思地把玩着自己腕间的手链。
猫咖店里人并不算多，倒是养了许多只猫。先前程朝朝大学得空的周末，便会来这个猫咖过把猫瘾。因此这店里的猫几乎都眼熟程朝朝了，见到许久未见的“老相好”,一个一个凑了上来。
“朝朝，好久不见啊！”猫咖店老板走了过来，笑的很是亲切。
程朝朝笑着点了点头，随即扫视了一眼那群胖乎乎的猫咪，笑道：“好久没来，他们又胖了。”
“程朝朝。”徐漾舟望了过来，露出一个温润的笑，方才锋利的眉弯都柔和了下来。
“他倒是会投其所好。”周越楼的声音在程朝朝身旁响起，语气别扭的不像话。
程朝朝面色抽搐。
怪尴尬的。
程朝朝随手抱起店里一只金渐层，坐在了徐漾舟对面，低头摸着猫来避免徐漾舟的视线，努力挤出一个笑：“学长你来的好早。”
“没什么事，就先过来了。”
“恭喜啊，我看你谈恋爱了。”徐漾舟淡淡说道，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温润如玉的笑，眼底却是不可抵挡的霜雪凛冬。
不知是不是因为对徐漾舟起了疑心的缘故，程朝朝总觉得徐漾舟的笑有些瘆人。
“多谢多谢。”程朝朝低着头喝了一口咖啡，咖啡浓厚的甘香带着一缕苦涩在嘴里荡开，她如坐针毡。
“你是来找我问周越楼的吧？”
徐漾舟紧紧盯着程朝朝，直截了当问出口。
“秦教授前几天找过我，说你正在做关于周越楼那起意外的相关报道，是吗？”
程朝朝心底一惊，想不到他们已经互通有无，抵赖不得，只得无奈点头承认。
也不知道徐漾舟对自己是不是起了疑心，程朝朝硬着头皮解释道：“碰巧收养了他的猫，就对他比较好奇，碰巧最近有个社团专题报道任务，就选了这个了。”
徐漾舟打断了她：“那只猫最近好些了吗？”
“好多了，上次多谢你。”
徐漾舟莞尔一笑：“不用这么客气，我说过我会尽量帮你。”
“学长，你知道周越楼买保险这件事吗？”程朝朝于是也开门见山，提起了之前陆芸香提过的保险一事，纵观周越楼那寡淡的人际关系，能借钱买保险的应该也就徐漾舟一人了。
“算知道也不算知道吧，他那年问我借了一笔钱。后来我才知道他居然拿去买保险了。”徐漾舟回忆起往事，眉头不由紧蹙。
“你也有所耳闻那些记者的说法？”程朝朝问道。
“嗯，不止是周越楼，他们怀疑夏茗也是如此。认为那场爆炸意外不过是两个学生赚取学校赔偿金的方式。”
“事实上，夏茗的父母确实来学校闹过赔偿金这件事，夏茗并没有什么保险加身，这个说法甚至一开始还是她父母为了赔偿金牵扯出来的。”
那年意外发生后，由于周越楼有保险加身，因此获得了一笔不菲的赔偿金。也不知夏茗父母是眼红还是真觉得自己女儿之死有蹊跷，竟然一口咬定是周越楼制造意外骗保连累了夏茗。于是他们设法从陆芸香那获得另一笔赔偿，联合记者闹了一阵舆论却惹得自己一身骚，最后被学校压了下去。
证据不足，斯人已逝，这件事闹得并不痛快，人人都说夏茗父母是吸血虫，想要借着女儿的死敲诈一笔好给夏茗的弟弟赚套房。
“夏茗也挺可怜的，意外去世却一直不能获得清净，她父母把她的死添油加醋，闹得沸沸扬扬，敲诈几笔赔偿金后倒是闭口不提了。”
程朝朝听到这里有些唏嘘，之前在办公室听秦书耦提过，夏茗家境并不好，是个从大山走出来的孩子。她该多努力才一步一步走到A大这个学校，本来应该有大好前程的。
“真是可惜。你之前说过，周越楼对夏茗很特殊？特殊在哪？他是不是喜欢夏茗？夏茗喜欢他吗？他们关系有多好？”程朝朝耐不住好奇，一连串问题抛出去，把徐漾舟问的不知从何说起。
“夏茗作为我们当年研究小组里的小师妹，大家都很喜欢她。她人话不多，挺沉稳安静一个小女孩，有时候会给大家带点自己做的奶糖，她会做大白兔奶糖，我当年吃了不少。”
哦。她不会。
徐漾舟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凝起一抹苦涩的笑：“师妹应该是喜欢周越楼的吧，毕竟那时候我们打趣她是为了送周越楼糖，才给我们全组成员送东西。”
哦。周越楼小时候是挺喜欢吃糖的。
“周越楼这个人，你知道的，很受女生欢迎，但真要说他收过什么小女孩送的东西，也就是夏茗送的大白兔奶糖。”
哦。是挺特殊的。
“你怎么了？”徐漾舟看程朝朝的脸色不大好，一脸深仇大恨的寡妇样，关切问道。
“没什么，感觉是一段很青涩的爱恋呢……还有呢？”程朝朝故作淡定咽下杯底液体，继续刨根问底。
“哈哈，你也这么认为。不过可惜的是，夏茗师妹好像有男朋友。”徐漾舟继续说道，面上表情舒缓了些许。
“有男朋友？！”程朝朝有些窃喜。
那岂不是周越楼单恋了。
程朝朝的表情也舒缓了片刻，随即又想到这样夏茗岂不是周越楼得不到的白月光？
程朝朝的眉头重新皱了起来。
“是有的吧，我记得当年她背了一个名牌包，按照她的经济水平来推测，应该是男朋友送的。”徐漾舟继续分析道。
“也有可能做兼职赚钱自己买的。”程朝朝替夏茗辩解道。就算家境不好，但一个名牌包还是攒的起这个钱的，女人不是一定要靠男人的。
“不排除这个可能，只是那个包价值不菲，夏茗平时学业挺忙的，没那么多时间兼职。”徐漾舟笑着回应，心想程朝朝还真是一个在象牙塔里长大的人，像夏茗那样的家境，每个月为了生活费就要焦头烂额，哪里还来闲钱去买名牌包？
程朝朝点了点头。
也不可能是周越楼送的，周越楼大学搬出去住都步履维艰的。
想不到周越楼居然输在没钱上。
还好自己父母有钱。程朝朝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优渥家境生了骄傲之意。
“那她没在你们面前提过自己男朋友？”
徐漾舟摇了摇头：“我也只是从小组其他成员听说的。”
“话说学长你当年为什么从那个小组退出去了，听你说感觉你和大家关系都挺好啊。”
程朝朝抬眼死死盯着徐漾舟的表情，果然提起当年实验小组，徐漾舟的眼神就有些飘忽闪躲，他瞥向一侧，缓缓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大家都挺好的，只是我不适合做科研。”
“可是你以前拿过很多奖项！如果坚持这条路的话，应该小有成就了吧！”程朝朝继续拐弯抹角套话。
“够了。”
徐漾舟的表情似乎是在这句话之后便僵住了，他忽然厉声打断程朝朝，又发现自己这样有些失态。
“我不喜欢别人提我过去的事，就好像我做了错误的选择一样。”他平复些许情绪，转头看向对面的程朝朝。
“从前也许走运有过一些成就，但论天赋还是努力，我都只能算作一个普通人。我不适合科研。”
“科研这种东西，需要的是运气和脑子都有的天才。”
“我不是周越楼那样的天才。”
徐漾舟像是鼓足了勇气，一口气说完这些，自己也有些愣住了。
“让你见笑了。”他低声道。
“没有的没有的。相比别人而言，学长你已经很优秀很天才了。”程朝朝连忙摆摆手。他这一番话说的像是垂头丧气，程朝朝却从听出几番不甘心来。
程朝朝再次抬眼打量了两眼徐漾舟的表情，这个人提起周越楼之时，嘴里总是赞美之词，眼底却掖藏着一抹违和的恨意。
她飞速在脑子里回忆，似乎从前那些关于徐漾舟的描述，总是笼罩在周越楼那瞩目光环的阴影之中。
久而久之，大家都忘了徐漾舟本身也是一个极其优秀的人。
也难怪他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徐漾舟忽而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他看向程朝朝，缓缓开口：“相比别人而言？相比周越楼呢？在你心里是如何认为的？”
程朝朝真想把他嘴堵上。能不能不要问这种自讨没趣又修罗场的问题啊……
程朝朝摸着小猫的手不自觉用力，垂头看着眼前的咖啡，思索了片刻道：“学长，我们学哲学的讲究用发展的眼光看待自己。”
徐漾舟听她这么一说，眉眼舒展而开，他嗤笑一声：“所以我来学了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