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只得前往谢家见沈若瑶,可惜,却得知沈若瑶已经离开谢家的消息。这让沈嫣心中更加担忧,因为她不确定是无恨掳走了沈若瑶,还是沈若瑶是被萧玄景带走。毕竟经过礼王上门逼婚寡妇的事,沈若瑶应该是不会再待在谢家了。
沈嫣坐在马车内,却是愁眉不展,忧心忡忡。
夜色已经暗下,沈若瑶也已经将破庙后头的禅房收拾出来,虽然仍旧带着破败的气息,但却十分干净,在昏黄的烛光中,反而还显出一丝温馨。
“你还真是什么都会啊。”萧玄景瞧着收拾好的屋子,语气有些怪怪的。
沈若瑶坐在椅子上,正用头上的银簪子拨着烛火,淡淡道:“收拾间屋子而已,又不难。”说着话,她打了个哈欠。
萧玄景便叫她睡了,担忧道:“谢文远对你是另有所图,只怕这里也不是什么长久之地,要不这样吧!你先回东晋去,我留下来帮你杀掉沈嫣好了。”
“那倒是不必。”沈若瑶毫不犹豫拒绝,可眼前却冒出性情大变的沈嫣。
寂静的山中破庙内,沈若瑶早已熟睡,只有禅房门外几棵梧桐树枝被夜风吹得‘哗啦啦’响。忽然,敲门声响起,将沈若瑶狠狠吓了一跳。这荒山破庙内怎么会有人?她猛然睁开眼坐起来,就瞧见木门已经被一双玉手推开,随之,沈嫣出现在门口。
“你……”沈若瑶狠狠吓了一跳,沈嫣怎么会这么快就找来?而且来的竟然是沈嫣?
“我还以为你离开西庆国了呢。”沈嫣走进屋来,虽然距离门口并不远,但禅房本就不大,以至于沈嫣看起来很靠近床的样子。
“你还没死呢。”沈若瑶认真道。
“哎——”沈嫣无奈地摇头叹息,道:“我都说了,我并没有落个好下场,而且也不过是比你晚死了几天,你怎么就这么执着呢?你就算不死在我手中,过不了几天,你一样会死在沈家的抄家之中。”
“我怎么可能释然?”沈若瑶恨恨盯着沈嫣那云淡风轻的脸庞,道:“腊月的天那么冷,荷花湖里结着冰,好冷啊,我都不知道我是被冻死的,还是被淹死的。”
“你的心结真重啊。”沈嫣无奈摇头,道:“就因为我让你早死了几天,所以你就这样恨我,都已经恨成了执念,既然如此,那将沈家抄家的人就在你身边,而且你还嫁给他了,甚至你们还有一个孩子,沈若瑶,你不觉得萧玄景更应该死吗?”
沈若瑶扭过头去不看沈嫣的脸色,道:“沈家被抄家也只是你说得而已,我怎么知道真假?”
“看来我是错了,我应该让你活着的,活着看到沈家是怎么被抄家的。”沈嫣叹道:“萧玄景在你回府第一天来看尽你的笑话,害得你出尽洋相,丢尽了沈家的脸,你怎么不恨他啊?”
“你来到底要做什么?我的事,跟你没关系。”沈若瑶沉声道。她是恨萧玄景在她回府第一天就来看她出丑,可后来她也不知道利用了萧玄景多少次,两人之间,似乎已经很难说清了。
沈嫣道:“离开西庆国,你别逼得我将你们两人的真实身份暴露出来。”
“你都还没死,我怎么可能离开西庆国?”沈若瑶恨恨道。
“呵呵……是吗?”沈嫣好笑道,那晶亮的双眸中满是复杂的神色。
可渐渐地,沈若瑶却觉得眼花,仿佛一瞬间她就老了八十岁,已经是眼花耳聋的样子。眼前的沈嫣整个人渐渐变得模糊。
突然,四周环境大变,就在一瞬间,沈若瑶发现她已经不在禅房了,而是在京城威远侯府沈嫣的院子内,而且就在沈嫣的卧房。
偌大的卧房内摆着一张大大的拔步床,四周摆设瓷器美玉无不精致,那一扇苏绣屏风摆在屋内,一间千金小姐的金闺出现在眼前。
可眼前的金闺不知为何却透着一股子破败,明明卧房内是那样的奢华啊,地上连一颗沙子都看不见啊,角落火盆里燃着银骨炭,将卧房熏得暖洋洋的,可破败的气息就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
而沈嫣就坐在床边,一张脸呆滞的仿佛木偶,而她放在大腿上的双手握着一卷明黄的圣旨,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砸在圣旨上,‘啪’的一声,响的令人心惊。
沈若瑶惊讶看向那呆滞坐在床边的沈嫣,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可就在这时,院子外传来丫鬟们撕心裂肺的惨叫。
沈若瑶急忙走到窗边,将两扇窗户推开,风雪扑面而来。她眨了眨眼,忍受着风雪扑面的刺骨寒冷瞧向外头,就见一群手拿钢刀的官兵冲进院子,立即将院内的丫鬟抓了起来,还有人道:“这沈家好有钱啊,这次抄家,咱们可是赚大了,随便拿点儿,都够咱们吃几十年了。”
沈若瑶明白这是抄家,但沈家什么时候抄过家?她在庄子上的时候也听到些关于沈家的事,总的来说,沈家面子是保住了,实质性的伤害也只有爹和三叔的辞官,离开京城的时候也是体面的。
就在沈若瑶想不明白的时候,身后传来沈嫣的哭声,道:“殿下,原来你骗我啊。”
沈若瑶急忙转过身来,瞧向坐在床边痛哭的沈嫣。
“殿下,你怎么能骗我啊?”沈嫣低头恨恨瞧着手中的圣旨,随之,用尽全力将明黄的圣旨砸在地上。圣旨滚开,露出上面写着将沈嫣赐婚东宫的字。
沈嫣抓起针线娄中正在裁剪的一块白色料子,拿过剪刀剪出长布条。她双手死死抓紧长布条,搬过凳子在房梁下站上去,将手中的布条往上一丢穿过房梁,她再将白色的布条打了个结,狠狠踢开凳子。
等到抄家的官兵冲进闺房时,就见悬在房梁上的沈嫣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这……”沈若瑶惊讶看向这一幕,她已经分不清眼前的这一切是真还是假了,仿佛她真的亲眼所见过一般,如今只是回想起来。
就在这时,沈嫣的闺房消失,沈若瑶再次置身破庙后头的禅房内。而沈嫣也仍旧站在床前不远的地方。
沈嫣道:“这就是我的下场,看到了吗?我已经死了,你放下执念回去吧!”
“你……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会……”沈若瑶惊恐地看向眼前这一幕,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嫣道:“你要我怎么说你才能听?前世我不过比你晚死几天罢了,就算这一世你要杀我,你也可以等一等,我跟你说过,我活不过了多久了,你为什么非要留在西庆国?你还没明白吗?谢文远为什么在你一入西庆国就将你带去谢家?你真以为是好心吗?礼王为什么执意要娶你为侧妃,你就没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我不用你管。”沈若瑶气愤大喊。
沈嫣冷哼一声,道:“你对谢文远来说有巨大的利用价值,而礼王和谢文远不合,而且你也可以算是礼王想要的棋子,你但凡还有一丁点儿脑子就应该明白,对你而言,西国庆是个多么大的泥潭,你要想保命就应该立即离开,而不是在这儿送命,你以为你逃离谢家就安全了?别忘了,这是西庆国,只要你还在西庆国,你就根本谈不上安全,谢文远也好,礼王也好,甚至无恨也好,他们要想找到你不过是时间问题,而且萧玄景在西庆国待得时间越长,他真实身份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你确定你真的要为了恨我,而要你和他,你们夫妻两人一起葬身西庆国?”
说到此,沈嫣的语气变得嘲讽,道:“你不是因为恨我,所以才对萧玄景主动的吗?怎么,如今你又要因为恨我,而要丧命在西庆国吗?”
沈嫣瞧向脸色已有松动的沈若瑶,继续道:“谢文远也好,礼王也好,甚至于无恨,他们谁都有办法能够要你的命,而萧玄景如今孤身在西庆国,你以为他能安全?别忘了,一个无恨,就能完全牵制住萧玄景,你明白了吗?”
“你……你到底是谁?你绝对不是沈嫣。”沈若瑶愤怒大吼,猛然从床上跳下来,气愤冲上前去,大喊道:“你到底是谁?”
沈嫣转过身去,背对着沈若瑶,道:“既然你愿意让你和萧玄景一同死在西庆国,那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不过……有件事我得提醒你,就算萧玄景自愿为你去死,你能肯定东晋皇上也心甘情愿?你儿子已经被萧玄景送回东晋交给皇上了吧?他的做法就很明智,只是呢,皇上会不会善待一个害死他心爱儿子女人所生的儿子,那我就不知道了。”
丢下话,沈嫣也已经说尽了,迈步走向门口要离开。
沈若瑶看向沈嫣背影,愤怒冲上前去要抓住人,喊道:“你给我站住!”她抬腿迈出门槛。可就在这时,她却一脚踹空,整个人掉下万丈深渊。
“啊——”沈若瑶茫然睁开眼,整个身子还在颤抖。
这一声惊呼惊醒了身旁的萧玄景,他瞧见脸色明显不对的沈若瑶,奇怪看向四周,道:“你怎么了?”
“我……”沈若瑶张了张嘴,一掀被子坐起身,可屋内哪儿有沈嫣的身影?她急忙冲出禅房,光着脚泡在院中,可漆黑的夜晚,只有天上一轮月亮,根本就没有沈嫣的身影。
渐渐地,右脚掌的疼痛让沈若瑶缓缓清醒。她轻轻地抬起右脚,瞧见方才踩着的一颗小小的石子儿。她一颗烦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方才所见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可方才的梦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不然,沈嫣怎么可能入她梦?可若是梦,那梦中沈嫣说得话——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瑶?”萧玄景早就跟了出来,瞧见失魂落魄的沈若瑶,心中满是担忧,道:“你是不是不舒服?要看大夫吗?
“我……”沈若瑶缓缓抬起头看向萧玄景那张充满担忧的脸,想起方才的那一个梦。她知道沈嫣说得对,萧玄景在西庆国多待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他的身份一旦暴露,必定招来杀身之祸,继续留在西庆国对萧玄景而言真的是危险。
而且她是逃出谢家。虽然她不知道谢文远为何要将她偏去谢家,但她肯定,她与谢文远并无瓜葛,那唯一的解释便是她对谢文远有利用价值。但她根本不明白,她的一生都没到过西庆国,与西庆国的人也没有丝毫的联系,为何她会对谢文远有巨大的利用价值呢?
而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更加的恐惧不安。
寂静的夜晚,山中破庙内,沈若瑶突然道:“玄景,我们回去吧!”
“回哪儿?”萧玄景古怪问道,一时间不明白这个回去是指什么?
“回东晋。”沈若瑶看向前方的人浅浅笑了,道:“我们回去吧!”
萧玄景目光古怪地瞧着她,许久他才疑惑问道:“好好的,你怎么突然说要回去?你不是要杀掉沈嫣才肯走吗?”
沈若瑶缓缓转过身去,仰起头,看向天上一轮月亮。是啊,沈嫣的确是她的心结,可是她若是不走,萧玄景肯定也不会走的,再待下去,他必定会有危险。她叹道:“可是再这样下去,我害怕你的身份被人知道,那样就危险了,没关系,我们先走吧!至于沈嫣,犯不着为了她,搭上自己的性命。”
“你要是能这样想就好了。”萧玄景叹了一口气,道:“之前我就怕你想不开,那好,我们即刻就走,西庆国这边水混的很呢,再待下去你的确危险,那好,我们走。”
沈若瑶回到才收拾出来的禅房,穿上鞋子,心中却在想她不确定沈嫣所言是真是假,但不管怎样说,错开一段时间也好,西庆国这边未必就没人见过萧玄景,一旦身份暴露,实在是危险。
“为什么你突然又说要走了?”萧玄景奇怪问道。两人已经走出破庙往山下而去,从此地回到东晋国,路途也不近啊。
“啊?”沈若瑶瞧着身旁追问的人,犹豫了下,道:“我就是觉得老这样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反正也杀不掉沈嫣,而且你的身份如果被人知道也十分危险,所以我才想着先走。”她半真半假说着。
“也好。”萧玄景意味深长道。沈若瑶留下的危险的确是太大,谢文远和那个礼王,这两人古怪的很,加之还有一个武功高强的无恨在暗处虎视眈眈。停了一停,他问道:“你觉得那晚,无恨为什么要抓走你呢?”
“不知道。”沈若瑶无奈摇着头,道:“谢文远,礼王,很有那个无恨,这三人我都不明白。”顿了顿,她叹道:“沈嫣肯定知道是为什么,但她就是不肯跟我说,哎,沈嫣也怪得很。”
东方渐渐泛白,两人正走在无人的荒芜道路上,萧玄景抬手往前面指,叹道:“大概有六十多里地,才能到官道,我们上了官道就能找到马车回去。”
沈若瑶知道他为何带着自己走小路的原因,怕被谢文远等人发现罢了。她笑道:“好,没事,六十多里地也不远,我们中午就能到。”
“我背你吧!好歹六十多……”萧玄景话未说完,一阵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若瑶抬头一瞧,铺天盖地的黑影移动,将刚刚从山头冒出来的太阳都给遮住了。
“小心。”萧玄景突然抱着沈若瑶往一旁树林里躲去。只听得一阵阵‘咚咚咚’的声音,铺天盖地的箭矢扎进树干里,‘咔嚓’一声,树干轰然断裂倒塌,迎着晨光,不知道几百几千个黑衣蒙面人,手里拿着钢刀冲向树林内。
“是冲我们来的。”沈若瑶心头一惊,快速往后退,好奇自语道:“不知道是谁派来的人?”
“无非就那么几个,先走。”萧玄景抓住沈若瑶就往树林深处跑去,心思一转,又道:“不应该是礼王,既然沈嫣对你毫无恶意,那她在知道礼王对你下手之后肯定会做什么。”
“也不会是无恨。”沈若瑶被他拉着快跑,一面道:“那晚无恨来,也只是要带我走,并没有要杀我的意思,所以只能是谢文远了。”
“嗯。”萧玄景应了声,一面扭头往后看,道:“他应该是怀疑你被什么人抓走了,所以来救你。”说完他瞧见沈若瑶在笑,好笑道:“这个时候了你还在笑?哦,我知道了,你想到谢文远反正不会对你做什么,你是不会有危险的,所以才这么放松是吧!”一边说,他心中一边生气。
沈若瑶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只是在想,幸好提前将安哥儿送走了,若不然现在这个情况可真是危险。”她悄悄一瞥萧玄景,一颗心狠狠揪紧。既然萧玄景肯定那些人不是来杀她得,那为何还要急忙逃呢?只能说,他真的很害怕暴露身份。一旦他的身份暴露,那她的身份也就藏不住了。
萧玄景拉着沈若瑶快跑进深山中,瞧见树林里山坡连绵起伏,参天大树遮天蔽日,低声道:“你躲到山坡后头去,我来引开他们。”
“这太危险了,你……”
“带着你,我才真的危险。”萧玄景打断沈若瑶的话,道:“你记住,躲在山坡后,我将人引开后再回来找你。”一边说,他抓着沈若瑶躲到山坡后,让她蹲在地上,借着起伏的山坡和茂盛的树干遮掩,转身往和沈若瑶相反的方向跑去。
“你……”沈若瑶坐在潮湿冰冷的地上,悄悄看向眨眼间就消失在树林里的人影,又见穷追不舍的杀手们涌进树林。她立即闭上嘴,连气都不敢叹,生怕被发现。毕竟一旦被发现,万一对方抓了她威胁萧玄景可如何是好?
她又不会武功,就如同萧玄景所说,他带着自己才真的是危险。
几百名杀手追进树林,沿着地上脚印追着萧玄景往前跑,呼啦啦一群,看得沈若瑶越来越心惊。这谢文远竟然在京城内养了这么多杀手,他到底要干嘛?而且自己对谢文远来说到底是有什么利用价值?值得谢文远这样费心?
正茫然不解,沈若瑶忽然想起那日萧玄景跟她说得话,说沈嫣对礼王而言,是一颗能改变命运的棋子。她也不知为何突然间想到这句话,难道说,自己对谢文远,如同沈嫣对礼王?
再见面,沈若瑶就发现看不透沈嫣了,她说话也变得古古怪怪,隐含着某种深意,可惜,她知道的太少,怎么也猜不透。就连萧玄景也说过摸不透现在得沈嫣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真奇怪。”沈若瑶低声自语。
“奇怪什么?”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沈若瑶一跳。她抬头一看,就见无恨不知何时出现在山坡旁,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看。
“你……”沈若瑶猛然站起身,心中顿时发虚。萧玄景引着谢文远派来的杀手离开,如今她孤身一人,怎么可能对付的了武功高强的无恨?“是你派来的人?”
“这你可就想多了,这些人跟我没任何关系。”无恨往前迈步,逼近沈若瑶。
沈若瑶害怕地往后退,道:“你为什么要抓我?当初你又为什么要救走沈嫣?二十年前你为什么要诈死?”
“你的问题真多啊。”无恨伸手抓住沈若瑶肩膀,如同拧一只小鸡般轻松地将沈若瑶拧起来就走,道:“没关系的,会有知道的那一天,不要急。”
沈若瑶左肩被抓起来扛在无恨肩膀上,她发现怎么也动弹不了,这无恨力气大的可怕,她毫无还手之力,不高兴道:“反正我都被你抓住了,你为什么就不肯告诉我点儿什么呢?让我当个明白鬼不行吗?”
“我不是要杀你,我只是带你离开而已,你别害怕啊。”无恨安抚着她,道:“你对沈嫣的执念真深啊。”无恨说着,扭头瞥了眼扛在肩膀上得沈若瑶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