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很难没有好奇心。
反正祝葵会好奇，带着这样的好奇心，她还蛮有功夫，天要下雨也不害怕，也在小广场边边的石凳上坐下，开始听赵明亮讲故事了。
听人讲了以后才知道，他完全算不上所谓的迷茫少年。
他是清楚自己要什么，因为清楚才迷茫。
但站在祝葵的角度，她会认为赵明亮也没有完全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我真的想要以后干导演这行的，但是我哥他们都觉得不靠谱，让我不要异想天开，让我好好念书。”说到这里，赵明亮停顿了片刻，接着咬牙切齿，“让我跟你们学习，叫我上学的时候要心无杂念，这样才能取得好成绩。”
大人们的说辞向来千篇一律，祝葵相信，在此之前，赵明亮应该还听过不少类似的言论。
他的想法，别说赵明军了，就连赵明哲听了，也是一样：“难道你这不叫不靠谱吗？”
怎么会想要做导演啊？
就说以后想要成为大明星都比说要做导演听着更正常一点吧？至少大家都知道明星是干什么的。
赵明亮不服气：“难道一定要跟我哥一样，考师范学校，以后毕业了又回到南平县做个老师，一辈子都困在这个小小县城才算靠谱吗？”
明明都没有离开过南平县，但赵明亮就是莫名其妙充满了想要冲出县城的愿望，连梦想都是在南平县绝对找不到工作的类型。
祝葵结合了一下对方的高三生身份，倒觉得他后边说的这句话是合理的。
毕竟即将上大学，这个阶段的学生基本上都是巴不得离开家乡，走得越远越好的。
“可是你真的知道导演是做什么的吗？真的了解过这个职业背后的工作吗？你所认为的导演和现实中的导演真的一样吗？”
赵明哲只知道说他不靠谱，赵明军也只能说他不要闹了，但祝葵却能够一针见血说中真正的要害。
原因无他，实在是祝葵太知道，学生时代所认为的社会职业，往往都和现实相差甚远。
比如，当初她从公司的运营岗转编导岗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自己的工作居然是在网上抄段子，甚至做运营岗的时候，所谓的运营，也不过是水军工作的一部分。
很多职业，都是职业名称听着很让人向往，但实际的工作却没有这么高大上。
祝葵不认为现在的赵明亮具备了解到导演行业实际的条件，他顶多就是觉得导演可以拍摄电视剧、电影，是一个剧组里的“老大”，连明星都要听他的，所以才想要成为一名导演。
不得不说，祝葵的猜测还是蛮准确的。
赵明亮就在祝葵的询问中沉默住了。
他的确不太清楚。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要让他把话说出口，赵明亮又觉得很丢人，最后就嘴硬：“我怎么不知道？我看了好多导演的自传书。”
县城的头顶的天空不太大，这里的年轻后生们了解外面世界最普遍的手段就是看书了。
连导演自传书都看过了，祝葵现在有一点相信赵明亮是真的想要做导演了。
但是——
“好多导演的自传书里写的，未必就是他工作的全部。”
而且，有资格写自传书的导演，基本上都是已经得到了市场认可的名导，多少个导演当中才能出一个名导？他的职业状况完全不能作为人们对这个职业认知的参考。
“能写自传，说明这个导演在自己这个行业做的很成功了，在成功这个大前提下，他所经历的所有困难、挫折，都会成为你对成功的向往，但更多的人是经历了比他还困难的事情，但也没有成功，这个时候，你吃的苦头才是真正的苦头。”
而不是自传里写的那些用以自我感动的所谓成长的养分。
赵明亮有没有这个天赋做导演祝葵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赵明亮如今的家庭条件并没有给他的未来留下太多的容错率，所以他的父母家人都更希望他走更稳妥的道路。
说实话，真的让祝葵建议，她也会建议对方稳妥为上。
学生时代，生存的压力在父母不在自己，所以大家对金钱嗤之以鼻，并且一心向往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可等到毕业后，进入社会后，生存的压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后，金钱就成了顶顶重要的东西了。
读导演是可以读导演，但读完后找不到工作怎么办？找到了工作赚不到钱怎么办？
但再多的建议，祝葵都没有说出口。
赵明亮不是赵明哲，祝葵不想对人家的未来指指点点，到时候要是后悔了怨到自己头上怎么办？不是祝葵对赵明亮有意见，而是参照过去对他的认知，祝葵觉得他绝对是这样的人。
比起祝葵这样能够指出要害，指出后又很有分寸地停住话头的理智来，赵明哲显然更感性一点，毕竟赵明亮和他爸爸再讨厌，那也跟他是有亲戚关系的。
“赵明亮，这话可能明军哥也已经跟你说过了，那就是，我们想将来要做什么的时候，不能仅仅只考虑我们喜欢，还要考虑划不划算。”
“你还没有开始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导演的时候你爸爸就要为了你借钱了，以后呢？”
反正他就是这个话，说完就了了，赵明亮之后选择什么就跟他没关系了。
赵明哲拉着祝葵回去：“要下雨了，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怎么一个个的都在往外跑。”
话音刚落，就有雨点噼里啪啦掉下来。
两个人都没有带伞，这里距离家里还有点远，两个人只能就近找了个可以躲雨路边亭，待在里面等雨停。
“看吧，我就说要下雨了，什么话不能在家里说嘛，现在好了，回不去了”
赵明哲看着外面不像要停并且还有越下越大趋势的雨，很崩溃。
祝葵有一点理亏，也没有完全理亏，就说：“我不想让小姨担心嘛。”
此话一出，赵明哲也没话说了。
因为要准备开店，他妈很忙，加上之前的暑假时间，已经忙了两个月了，这两个月她没有空管赵明哲，也就不知道他现在学习退步还蛮大，成绩更是落后得厉害。
之前能考班上前十的水平，现在都掉到十五名左右了。
不能否认，这是因为班上的其他同学们也很厉害，本来他们特A班的差距就小，你掉一分就可能落后一名，但更不能否认的是，赵明哲的确有在退步。
“我也不想让我妈担心，但……”赵明哲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口，可祝葵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成绩退步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只要小姨闲下来了，发现这件事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到时候生意才刚刚起步，又要担心儿子的学习，小姨估计要分身乏术的。
“放心，你老实和小姨说你现在学习起来比较困难就是了，只不过学习困难是学习困难，你不能自己看漫画松懈了还拿这个作借口，你们班上可有我的眼线的！”
哪怕之前赵明哲考过全县第二名，小姨对他学习成绩的期待也是不高的，她自认为自己和丈夫都不是爱学习的人，所以生出来儿子资质一般也很正常，虽然赵明哲的智力的确不算超群，但祝葵还是觉得小姨这种想法略有偏颇。
只是赵明哲后续的表现会一一验证小姨的想法，估计以后她要对自己这个论断坚信不疑了。
赵明哲被祝葵的眼线给威胁住了：“你什么时候认识我们高中部的人了？”
祝葵高中都直接去厚德中学了，压根就没有认识他们高中部同学的渠道啊。赵明哲百思不得其解。
祝葵表示：“想不明白就别想了，我能让你知道我眼线是谁？”
“简直比我妈还更狠，居然直接来阴的。”赵明哲嘟囔，“我迟早都能知道你眼线是何方神圣！”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赵明哲还是没底，祝葵这么笃定他猜不到，估计就是他不知道人脉关系，他认为祝葵没有认识他们高中部的渠道，主要还是参考了自己的情况，因为他也没有认识祝葵那一届学生的渠道。
叹了一口气。
还好过去这么多年，认真学习也都这么过来了，松懈是松懈过，但现在熬明哲知道了有人盯着自己，那自然就不会松懈了。
祝葵看他表情几番变化，他在想什么几乎都要写在上面了。
她就知道，只要她表现得越坚定，赵明哲就越是猜不出人来。
其实他按照正常的思路来猜，很快就能猜出来。
她在她们那个年级还能和谁有交集？不就只有一个苏培歌了？
初三下半年，程如心不在祝葵身边，这件事不知道怎么地让苏培歌觉得可以把祝葵拉入自己的早恋阵营，说来其实就是每次约会爱上祝葵，好让她给自己打掩护。
祝葵拒绝了很多次，后面被纠缠得没有办法，也就顺应了几回，后面逐渐就和苏培歌熟悉了起来。
她觉得很稀奇，还问苏培歌：“你不是号称自己恋爱跟其他人无关，也不怕老师的吗？怎么还非喊我来打掩护？”
“谁知道你们教导主任连成绩好的学生也管的啊。”苏培歌理直气壮。
得了。
祝葵可算知道了为什么苏培歌之前这么自信和肆意妄为了，原来是没有遇到过一个和李主任一样的教导主任，其他的老师看她成绩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结果到了李主任这里，他非要追究到底。
苏培歌其实也不怕老师追究到底的，但这个李主任要追究的是秦云安，那就不好办了。
她只能想办法给自己掩护。
一开始她没把主意打到祝葵身上，她能感觉到，祝葵身边经常一起的那个女生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印象，这种情况下，她所有的招数都没有用。
可要好学生给自己掩护，她初中也就只认识祝葵了，也不好喊自己班上的，想也知道那个李主任不会被自己班上鹅电灯泡”给糊弄，思来想去也就祝葵最合适。
好在，下半学期，那个女生居然转学了！
所以她就开始勾搭祝葵了。
赵明哲应该也是看到过几回她们一起吃饭的，没想到还能被自己唬到。
这家伙会成为家里的食物链底端是有原因的。
“纠结我的眼线，不如和赵明亮一样，为自己的梦想拼一把。”祝葵是没有想到，赵家这些小辈里，居然是最不靠谱的赵明亮先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虽然他想要和他自己一样不靠谱，“你就没有以后想做的事情吗？为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也能做到自律的吧？”
回想上辈子的事情，祝葵惶恐——赵明哲不会只想谈恋爱吧！
她上辈子没怎么看过这家伙写的小说，但因为他名气大，也听到过一些讨论，说他的女性读者不少，这些读者很赞赏他的一点是，他的男主角只会有一个女主角，不会冒险冒险着就开后宫了。
这操作，就像是对恋爱有着十分神圣的心态。
赵明哲真没想过自己以后要做什么，他发愁自己现在学习不专心都不够脑子的了，还能想什么？
“所以我现在不自律，不就是因为我还不知道以后该做什么吗？”
远点的，他不知道以后要从事什么职业，近点的，他也没有向往的院校，整个人心态很是随波逐流，主打的就一个走一步看一步。
祝葵：“你也没什么喜欢的事儿？”
赵明哲诧异：“你还没看出来吗？我喜欢看漫画啊。”
他家里最多课外书就是漫画了，得亏他妈是小姨，不然为了这一书柜的漫画书，母子之前都得爆发世界大战。
祝葵还想说，但被赵明哲拦住了：“你可别想着让我画漫画，就我那个画技，只有丢人的份！”
第一次被赵明哲预判，祝葵想说的话还真的就卡壳了。
她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说：“那写小说？”
说完之后，祝葵又立马收回自己的说的话：“算了，你现在最好什么都别想，先高考了再说，没目标我给你定一个，华清和京大我就不指望了，你考江城大学吧。”
江城大学在清和市，是她们江省最厉害的大学，自然也是重本。
赵明哲现在的成绩还是有点悬的，但祝葵相信对方的潜力，只要他保持着努力学习的频率，剩下就不成问题。
“说一出是一出，你可真是我的姑奶奶。”
赵明哲抱怨着，但也没有反驳祝葵的话。
这人，说着自己没有目标，其实给自己规划的也是考上江大吧？
只不过一直没敢说出口，在心理上逃避了，行动上自然也就有所懈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