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送到兖州谢家的聘礼,已经被曹家管家派去的家丁悉数取回。
曹师爷这几天能下来些床了,却整日看着那株娇艳欲滴的红珊瑚,像是自己儿子的血一般。
儿子都没了,传家之宝还要传给谁?
最终,他忍无可忍,将那株红珊瑚给重重的扔到了地上。
“嗙-”
碎成了一片一片。
胆子小的婢女吓得不敢靠近曹师爷的内室。
只有张柳元,见多了场面上的事儿,进去将破碎的红珊瑚给收拾了起来。
曹允文的事情,过去了有两个多月了。
言溪的心,从一开始的不相信,到痛苦,折磨,憔悴,再到现在的心绪稍稍能安定些了。
前几日,苏景儿过来讨要制酒的方子,言溪因忙活曹允文的事情,一直奔波,没能见得着。
春姹听柳絮儿说,苏景儿已经怀上了。现在刚刚两个月,还不能往外说。
“怀上了,还要吃酒?真是太纵着性子了,裴公子真是宠妻狂魔啊!可宠不是这么宠的!”言溪说着,从空间里取出几瓶药来。
一瓶子是补充叶酸的,一瓶是补钙的。
孕妇不好好休息,补充营养,喝酒哪里行?
言溪写了封信,让春姹把信和两瓶药,拿着给苏景儿送去。
“她都不认字儿,娘娘你写信干嘛?”春姹捏着信封,疑惑地问。
“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言溪诡异的答道。
春姹打开一看,上面画的都是些勾勾圈圈的图。
不过让人一看就懂。图的大意是:你不要喝酒,当心肚子里的宝宝,好好吃我给你的药。
春姹捏着两个白色的药瓶晃了晃,里面哗啦啦作响,她从来没见过这等药物。
自家娘娘这是从哪里讨来的?不过,她经常有些稀奇古怪的药品,自己也就见怪不怪了。
转眼间,又快到了年底。
张柳元经常在画苑和曹府之间来回跑,言溪随时知道曹府的情况。
曹家管家知道言妃娘娘,安排张柳元来做活儿的原因,自然也不会管他总是往画苑跑的事儿。
跑的次数多了,见了几次文清,心里波澜不断。
这一日,张柳元来了,又恰逢文清在言溪的院子里晒太阳,便上前搭讪道:“这位姑娘,是哪里人?”
文清见他样貌虽生的粗俗,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大气磅礴之感。
“我是云州人。”文清答。
“云州人?恰好我也是云州人士。”张柳元道。
地域上的相同,无疑拉近了两人心里的距离。
张柳元兴奋的看着文清,“你跟咱们娘娘多长时间了?”
“不足半年的光景。你因何遇上了她呢?”文清答着。
这个问题,偏偏戳中了张柳元的心事,他眉头紧锁,脸上的皱纹更加深了。
言溪见两个人聊天,便凑趣的过来,却见张柳元阴郁着脸。
肯定是提到伤心之事了。
文清怯懦的看着言溪,眼神里充满的歉疚, 小心翼翼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张柳元摇头,“遇上了悍匪,那天死的人很多,甚至还死了个出宫的嬷嬷......”
言溪看不到张柳元的眼睛,只能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北戎的还没有来信儿,自己的药也所剩无多,只能靠着薛州的药方,勉强的支撑着,才能让文清体内的毒不发作。
真是防不胜防啊!
就算是这几个月以来,让文清躲在画苑里,有诸多高手保护着,有春雨专门调理身体,还是躲不过这些明里的暗戳戳的剑。
张柳元不知言溪的咳嗽是何故,只知道这件事儿不能说了,他转身用眼尾的余光,扫了一下言溪。
言溪一脸怒不可遏的样子,盯着他看。
他一直觉得这个女人脾性最好,再忙再乱,都没有发过脾气。自己究竟是说错了什么,让她性情大变?
不过,此刻他弄不清楚原因,只能闭上嘴。
文清皱着眉头,表情极其痛苦,她扶着胸口,喃喃道:“出宫的嬷嬷?难道是我娘?”
张柳元没敢再开口。
文清一激动一下子晕了过去。
言溪从小葫芦里拿出一颗小药丸,给她摁到了嘴里。
这里面,一共还剩下两颗,吃了一颗,还剩下一颗。
这以后怎么办?总不能干干的等死吧?
张柳元见文清晕过去,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赶紧找了个借口要溜。
“慢着!”
言溪从后面喊住他,张柳元站在原地,尴尬的挠头。
言溪走到他跟前,道:“她身中剧毒,性命堪忧。她娘就是你说的那个宫女。”
张柳元不知如何解释,手在空中划了两下,就又停了下来。
这种事儿,如何解释?
片刻,言溪倒是想起一件事儿来,“刘嬷嬷既然死在了你的店里,那他的尸身葬于何处?”
张柳元作为一个最后看见她的人,必定应该知道。
“葬在一个大的坟茔里,那个时候死的人多,又没有人来认领,我只能这样做了!”张柳元道。
一个善良的人,这一生的命运如此坎坷,到了最后连个栖身的地方也没有,言溪想到这里一阵心酸。
“改日带我去拜拜,给刘嬷嬷上炷香去!”言溪说到此处,红了眼眶。
张柳元见自己一席话,惹得差点出了人命,心里不由得慌张道:“可......可以。”
虽说,他不知道所谓的刘嬷嬷为何这般有威望,可他知道这必定是个关键或者核心的人物。一方追着杀她,一方又要祭拜她。
张柳元跟言溪约定了去上坟的时间,就回去了曹府。
曹师爷的身子骨已经好些了,他也渐渐接受了儿子的状况。
苏州州尹将自己家的儿子,送到曹府,给曹师爷作伴,好慰藉一下他的心。
齐州二姑母家的小表妹,也经常过来,给自己的舅舅带些齐州的特产,还带些祖母跟母亲的给他做的衣裳和鞋袜。
言溪也会时不时过去,看看他的身体状况。
曹师爷看在这些亲人的份儿上,也不能再颓废下去,若是儿子还活着,自己却死了,那不是遗憾么?
对于日理万机的言妃娘娘来说,能够将自己的事儿,看得如此重,让曹师爷着实没有想到。
若是她没有身居高位,若是她没有踏入皇宫,若是她没来到江南,那该是多好的一件事儿啊?
他心里暗自喟叹,人生事不如意十有八九。
若不是曹允文性子散漫,内心却慕强,普通女子能入得了他的眼,大概也不会是这种结局吧?
想到这里,他一阵锥心般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