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像是呆掉了似的,拿电话的那只手不知不觉中,缓缓从耳边滑落下来,脑袋耷拉着,神情萧索,半晌才抬起头来,却被不知何时返回来的童梦给惊扰到。
不知道她去哪里包扎的伤口,这么快就赶回来了,又或者说,单南弦压根儿没有想到她会返回来,脑子里几乎忘记了童梦的存在。
眼下,她不知什么时候进了他的办公室,一边听他打电话,一边轻声漫步地挪着,挪着,挪到他跟前,与刚刚娇纵跋扈的模样大相径庭,只是眯着眼,仿佛在盘算着什么。
意志消沉的单南弦着实被吓了一跳,慌忙按住了手机的送音口,他稳了稳神,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童梦心里气得牙痒痒,她受了伤,他先打电话关心的不是她,而是桑桐,这会儿明明看见她受伤的手包扎了纱布,也是一句话都不问,还一副不想见到她的表情。
“我之所以回来,是想听听你有没有话想跟我说。”她忍了忍,问道。
单南弦知道和桑桐的电话无法继续了,拿手机到耳边听,却发现桑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挂断了。
心里更是窒闷得慌,他坐了下来,叼了一支烟却没心思点燃,对童梦说,“既然如此,不如我跟你明说了,童梦,我们还是离婚吧。”
无疑,单南弦很清楚提出这个建议的后果会怎样,也猜得到接下来童梦的反应,不过他还是说出了口,面上大有大义凛然的神色。
然而出乎意料,童梦并没有对他大发脾气,虽然脸上有惊诧和愤怒,但只是一闪而逝,转眼她好像是听了一个十足的大笑话,笑得咯咯银铃。
“南弦,我已经跟我爸说了,说你欺负我,还让我受了伤,爸爸知道后气坏了。嘻嘻,不过我倒是很想跟你玩这场游戏,既然你想离婚,那就离婚吧,我敢肯定你会再次回到我身边的。我倒是要看看,你回到桑桐身边,她能给你什么?爱情?哈哈,爱情?你确定她还给得起吗?哈哈……”
单南弦气得咬牙,他心里无比清楚,桑桐曾亲口承认她爱上了秦晋琛,童梦这是在讥诮他,讥诮他即使从她身边离开,也找不回桑桐的爱。
他发狠地说,“不管你怎么说,这个婚我是离定了!”
童梦却是一点儿也不恼怒,反而笑得很开心,走到他身前说,“如你所愿,亲爱的老公,不过你要好好考虑哦,你若再回到我身边了,我可不会再放你走。”
单南弦咬了咬牙,“绝对不会有那么一天!”
闻言,童梦依然不生气,双手轻轻揉捏着他的肩,柔软的身段和轻佻的语调像足了午夜里慵懒的猫,“好,这可是你说的,以后可别后悔。”
话落她转身离开,留下错愕的单南弦。
她一走,单南弦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然而坐下来后一颗心七上八下,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果然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就接到电话通知,说童肃呈要从单氏撤资。
不一会儿,父亲单正淳又打来电话,把他狠狠地骂了一通,还让他马上去童肃呈那里道歉,单南弦不肯,一口就回绝了,这次他是狠了心要坚持到底。
然而事情远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资金链断裂不说,好几个他合作了好几个月的项目负责人,也突然临时爽约拒绝再次见他,因此这些项目不得不半途搁浅,颇为让他伤神。
为了应对公司难关,单南弦索性住在了单氏,下定主意要打一场持久战了,可尽管这样,收效依然甚微,单南弦心里郁积的怨恨越来越深,而他把这一切都归根结底在秦晋琛身上。
这天晚上,他与最后一个洽谈的合作方谈判失败后,一路开着车在闪烁的夜色中徘徊了很久,突然掉转方向,把车开到了一段从未去过的高速路上。
不辨方向,只是一路随心前进。
不知开了多久才停下来,就停在高速公路的路边,他下了车,倚坐在引擎盖上抽烟。
天已经黑尽,高速路上没有路灯,只是路过的车辆上摇摇晃晃的车灯,一辆过去,又一辆过去,天地相接的黑色幕景里,黄色的光柱像是蹩脚灯光师打出的追光灯,一会儿罩在单南弦身上,一会儿又错乱地失了准头,徒劳无功地照进虚无的空气里。
他的人生就如同那车灯,役役长途中,一路走来有无数值得纪念的东西,可是当他想要抓住最重要的那个东西时,他却错过了机会。
这一切的一切,只因秦晋琛的介入!
单南弦抽完最后一口烟,便将烟蒂狠狠地丢在地上,再一脚将其踩灭,之后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来,拨通了一串熟悉却又许久未曾联络的电话号码。
电话接通了四五秒后,才传来对方略显兴奋的声音,“单二公子,好久不见啊,这是吹的什么风,舍得跟我老黑打电话了?”
单南弦没什么耐心,径自说道,“老黑,请你帮个忙。”
“哦?难得单二公子求我老黑办事,不过老黑欠你一个人情,这个忙不管是好办还是不好办,我都帮定了。”
单南弦等的就是这句话,微微勾唇,他的唇边逸出一声几不可察的冷笑,这才娓娓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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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被秦晋琛从单氏接回照母山顶别墅后,桑桐虽然不再跟他拧着,可一直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为了让小两口和好如初,刘伯和刘婶没少花心思,可桑桐就是不着道。
新年假期一过,桑桐就要去丽景大酒店上班,而秦晋琛位于丽景大酒店顶楼的临时办公室也已经撤离,两人见面的时间就更少了。
别说是刘伯刘婶着急,秦晋琛自己也很着急,也很无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好在他有两位爱情军师,一位是正与男友谈婚论嫁的白秘书,还有一位是刚刚交了女友的高司机。
秦晋琛听了白桦和高亮的建议,决定送“花”谢罪。
于是,桑桐假期后回丽景上班的第一天,上午就收到一大束香水百合,中午又收到半人高的天堂鸟,下午是蓝色郁金香,秦晋琛只差没把整个花店搬去她的办公室了。
经由接待处总机小姐嘟嘟小嘴的尽情广播,没多久整个酒店里已是人尽皆知,就连打扫清洁的胖嫂一见到桑桐就是笑眯眯的,那眼神仿佛别有深意。
只有桑桐自己心里暗叹,全云海市最多金的秦总大概不晓得,这种人未到花先行的浪漫攻势,只对初出茅庐于爱情还有满怀憧憬的纯情小女生才管用,在她这种老骨灰的眼里,不过是好笑的噱头而已。
曾宝仪似乎看出了什么苗头,悄悄问她,“桑姐姐,是不是秦总做了什么错事,才花这么大手笔跟你道歉啊?”
桑桐从鼻子里哼唧了一声,“想靠这么几朵花就收买我,可不是便宜了他。”
曾宝仪瞪大了眼,扫视了一整间办公室的鲜花,十分不满地说,“你没眼花吧桑姐姐?你这何止才几朵花,这都是一屋子的花了好不好?”
桑桐撇了撇嘴,“那又怎样,还是没诚意。”
“这都不叫诚意?那什么才叫诚意?”
桑桐假装沉思了一番,然后说,“怎么也得来个欧洲十日游之类的吧,靠送花就想讨我欢心,那可不行!”
曾宝仪闻言,当即对桑桐佩服得五体投地,“看不出来啊桑姐姐,原来你的驭夫术如此了得啊,看不出来哦。”
曾宝仪笑得诡异,刚好进来的几名同事只听见她说的后半句话,再见她一脸坏笑,顿时个个都捂嘴窃笑不已。
桑桐憋红了脸,猜到曾宝仪那番话肯定是让人想歪了,只可惜无从解释,不由得狠狠剜了曾宝仪一眼。
曾宝仪像是掐到她的软儿似地,笑得乐不可支,桑桐气不过,就追在她身后跑,结果曾宝仪被追得满楼乱跑,边躲边求饶,“桑姐姐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回吧,大不了我不说你驭夫术了得,我说你夫妻生活河蟹,这样总行了吧?”
“你!”桑桐被曾宝仪揶揄得满脸涨红,无法回嘴。
不说还好,越说越离谱,桑桐听了又气又恼,一时如嗜血般的兴奋,猛追在曾宝仪身后。
眼看着再追一步就要追上,形势危急下,曾宝仪只好双手投降,嚷嚷道,“好啦好啦,我投降总可以了吧?不过话说回来哦,桑姐姐,我夸你驭夫术了得,夫妻生活河蟹,这可是好事儿啊?难不成,你希望像童经理和单经理那样,闹离婚你才高兴啊?”
桑桐张嘴就要训她,怎知曾宝仪刚说完话,她身后的梯门就打开了,童梦就在这时候出现,听见她口无遮拦的话,脸色变得惨白。
桑桐也变了脸色,曾宝仪感应敏锐,回头一看是童梦,顿时就像是刺猬,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曾宝仪抱歉地朝桑桐吐了吐舌头,赶紧拉着她的手转身开溜。
然而却是迟了一步,童梦已经看见桑桐了,扬声就喊了一句,“桑桐!”